荆轲扶住太子丹双臂,朗声笑道:“荆轲此番是出使秦国,并非赴汤蹈火,太子殿下何必如此?”
太子丹连忙擦掉脸上眼泪,喏喏道:“是!是!丹期待你早日归来!”说完,先仰头喝下了杯中之酒。
荆轲道声:“谢太子。”也一口饮尽。
“荆轲代田光敬太子一杯,愿太子大业早成。”无限追思中,荆轲一饮而尽杯中苦酒。
“早成大业!”太子丹一举杯,酒洒落黄土,空中祭英魂。
盖聂走到荆轲面前,默默为荆轲倒了一杯酒,然后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道:“荆兄弟,此去一路千万保重,但愿心想事成。”荆轲也举起杯子,沉声答道:“承盖先生金言,荆轲当尽力而为。”两人都把酒一口干了,彼此的目光中传递着深深的情谊。
寒风萧萧,江水滔滔,似有无尽悲凉的在心头。
荆轲别过众人,登上马车,扬起长鞭,驾车而去。卫庄等人也登上车子,启程向秦国进发。
“荆大哥——兰儿为你做好饭菜了——”忽闻一声呼喊。众人不禁转身向后望去,只见盖兰蹒跚奔跑向前的娇弱身影,手中紧提着为荆轲做的早饭,脸上已爬满了失望的泪水。
“停下来!求求你!兰儿求你了!”听见了风中的哭喊,荆轲没有停下马车,反而将马车驾得更快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耳边呼啸不已的风声,像是在呼应着隐隐哭泣的心。
“难道你连让兰儿见你最后一面也不肯吗?”盖兰凄厉地嘶声喊道。
“荆大哥——”盖兰扑到在地,凄恻的喊声响彻天地,惟有寒风萧萧,江水滔滔作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十章 意外拦截
策马奔腾,激起阵阵尘埃扫荡空中,漫天飞扬。
一队车马疾驰的声响由远及近,轰然响起。杂沓错乱的马蹄震碎大漠中荒凉的孤寂,顿时活络了气氛,振奋了天地。漫天烟尘中忽现十几骑铠甲骑兵两侧护卫两辆镶金饰玉的华丽马车。路远途遥,马车内随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惫,昏昏欲睡。马车前的马匹低垂着头,向着唯一的方向径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够清楚觉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终点,一刻也不能停歇。
荆轲闭目凝神,稳坐马车中,分外清醒。手中紧紧握着入朝秦国的两件大礼:督亢地图和樊于期的人头。
秦国大军已势如破竹地横扫整个赵国,兵锋所指,下一步进攻的目标极有可能是邻近弱小的燕国。如无意外,只要高踞在咸阳的冷血暴君一声令下,燕国在一夕之间便足以被吞没。
虽然荆轲还不能确定这两件礼物在秦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明白,这已经是燕国最后、也是最大的存活希望,除此之外,燕国上下值得秦王回眸一顾的东西,就只剩“整个燕国”了。
荆轲紧握着地图,仿佛见到了匕首锋利的光芒毕露,直射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当日在徐夫人的铸剑炉边惊人的发现……
徐夫人的铸剑房。
荆轲站起身来在屋中四处走走看看,顺手拿起摆在小箱子中的一把匕首试着去戳一旁的青铜,熟料没用什么力,匕首就像切豆腐一般刺进了青铜里。荆轲大吃一惊,他绝没有料到,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竟然如此锋利。这使得荆轲对徐夫人的铸剑手艺不禁大感惊奇。
忽然,荆轲眼光一瞥,发现徐夫人打造出来的匕首都是头尖刃薄之状,使他猛然想起无相尸体上的伤口,只见一点血丝渗出,伤口又恰恰是那么细小,仿佛便是这把匕首刺成的。
“先生,你且看这把匕首,有何特异之处?”荆轲将匕首交给田光。
“不正是一般匕首的模样吗?”田光翻来覆去瞧了几遍,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先生不妨再仔细看看匕首的刃口。”荆轲提醒道。
“这么细看倒真有些特别。咦,这匕首的刃口极薄,而头似乎比一般匕首尖。”田光看出名堂来了。
“正是。就因为如此,所以如用此匕首刺人,伤口表面一定非常细,但却极为深入,就像这条缝一样。”说着,荆轲又将匕首刺入青铜内。
“那又如何?”田光有些疑惑。
“难道先生不觉得这条细缝与无相身上的伤口极为相似吗?”荆轲反问田光。
田光眯起眼睛,紧盯着手中的匕首细看,随后又盯着细缝看了一会儿,惊讶地问道:“你是说,无相应该就是被这样一把匕首杀害的?”
一把匕首,该用来杀人?该杀的又是什么人?匕首没有决定的权利。
一把匕首的使命取决于紧握匕首的人——果决地刺向戕害生灵之人的胸口,是紧握匕首之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秦国的边界了吧?
正当荆轲闭目沉思的时候,马车忽地骤停下来。
荆轲浓眉一锁,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为何停车?”驭者连忙道:“回禀专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拦路。”
荆轲挑起车帘。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蓝色短衫的青年人立马道中。来人面容端正,目光炯炯,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岁。只见他背后插挂着两柄铜剑,神情肃然,似乎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此时秦舞阳已经拍马上前,喝道:“阁下何人?为何阻拦我等车驾?”
青年人目光一扫秦舞阳,随即落在掀帘而视的荆轲身上,泰然道:“请问这可是燕国专使荆轲大人的车驾?”
荆轲一听青年人开门见山的问话,当下心念电转,直觉事有蹊跷,开口道:“正是,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此有何贵干?”
青年人面露微笑,朗声道:“在下飞廉,奉家主人之命,特在此恭候专使大人的车驾。”
荆轲闻言虽感纳闷,仍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请问贵主人尊姓大名?何事在此相候?”
飞廉道:“小人不知,主人只是命小人请专使大人移步前往小叙。至于主人的姓名,只要专使大人一去,主人自当相告。”
荆轲微微沉吟。他一看飞廉这架势,心内就明白了几分,这个神秘“主人”如此用心良苦请自己前去,必有所图。但他所图为何呢?
一旁不动声色的卫庄,眼看荆轲似乎动了心,目中闪过异彩,略一沉吟,低声道:“此人来历不明,那个主人更是神秘诡异,慎防有诈。”
荆轲瞟了飞廉一眼,转头道:“卫兄以为该如何呢?”卫庄又道:“事虽诡异,但既然有人相邀,不见又未免失礼。”
这时秦舞阳也大声附和道:“去看看也好。纵然有事,凭我等身手,有何惧哉?”
荆轲明白秦舞阳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这方面,已有卫庄、秦舞阳等一流高手,十余个随从也均非弱者。再者,他也真好奇这神秘主人究竟所图为何,于是微微点头,沉稳地道:“好,有请壮士领路。”
飞廉微笑道:“请随我来。”拨转马头,催马而行。
一行车马跟在飞廉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便见一处茂密树林,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林子前面一片七八亩大小的草坪,铺设了草席,席子上摆设了几桌酒席。
在草席主位一侧,立了七八个人,人人面露凝色,直视着荆轲一行前来。
为首的是一个额冠博带的中年人,面如赤兔,气概非凡,虽然是静静立在那里,身上明显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威猛气势。在他腰间,悬了一柄式样奇古的宝剑。
立在他身旁的是两个中年虬髯大汉,面容瘦削,目光锐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中各自提着寒光耀眼的兵器。在两人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气度雄浑,显然也是棘手人物。
荆轲神情自若,迈步下车,从容向前,对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朗声笑道:“听说有位神秘朋友要见在下,莫非就是阁下?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请专使大人入席详谈。”
荆轲也不做推拒,坦然入座。卫庄、秦舞阳身份稍次,没有席位,立在荆轲身后。
中年人先礼节性举杯,与荆轲共饮,然后才缓缓道:“本人唐俭,乃楚国谏议大夫。”
荆轲讶然道:“先生既是楚国大夫,为何会出现在秦国境内?莫非楚国也预备要入朝秦国吗?”
唐俭摇头,坚定道:“非也。唐某此来,历经千山万水,却绝非为了见秦王嬴政!”
荆轲不解道:“那是为何?”
唐俭神色一振,沉声道:“唐某只为先生而来。”
荆轲深吸口气,叹道:“唐大夫所言,实在令荆轲大感不解,还请大夫明言!”
唐俭微微一笑,道:“在回答专使大人之前,唐某先有一问,不知专使大人此行远赴秦国,所为何事?”
荆轲坦然道:“奉大王和太子之命,入朝觐见秦王。”唐俭冷声道:“入朝须献厚礼,不知专使所献何物?”
荆轲不明白唐俭言下之意,兀自不改神色,坦然相告:“燕国督亢地图和秦国大将樊于期的项上人头。”
唐俭忽改神色,傲然道:“当真如此!唐某起初还不愿尽信,以为必是传言有误,万万意想不到贵国真有如此令人不齿之举!可叹啊可叹!”
荆轲微微皱眉道:“唐大夫何处此言?”
唐俭凛然道:“樊于期将军精通兵法,久经沙场,有他为燕国训练士卒、教习兵法,原是燕国之大幸;只可惜燕王只为逢迎恶贼,谄媚小人,不惜献上此等忠义之士的项上人头为礼,卑躬屈膝,莫此为甚,岂不令天下人寒心耻笑?况且以燕国令之贫弱,仅余督亢之地物产丰饶,百姓富足,可谓是国之命脉、民之仰赖,如今居然要将这等重地拱手献与秦国,犹如送羊入虎口,纵然此时能避过秦国大军压境之祸,燕国亦永无中兴之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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