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趴在爷爷的肩头,嘀咕了半天.最后递给关键一句:我有一计。
听他前前后后这么一说,爷爷就想,福德这小子看他平日里蹑手蹑脚,实称得一脚跺不出个屁。今天他这一番思想,倒也不亚于三国上那些什么军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临撒开,拍了拍他的肩:去吧,也许你那一招能行!
天一黑,爷爷就更睡不着了。咋琢磨,福德这人的能力和忠诚不用怀疑。但他要独来独往夜闯木府,没有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经验,就胆量,一般人能逞得上?一想到这,他连夜就去找蔡川.知道蔡川有能量,他进虎口拔牙,不仅胆子大,心也细。夜里玩深伏潜出这一套,无论是功夫还是计谋,都不逊色那些天兵天将。再说了,能让他和飙驹在城外接应,就福德的设想不成功,总也不会有啥闪失.
他见蔡川,前后一交待.爱黑夜进进出出的人,他不可能坐得住。蔡川一碗水没喝完,拉起飙驹的笼套就向爷爷告别:少爷,平时你能喝一斤,今天夜里就甭喝八两,心就放到肚子里,安安生生睡大觉吧!
爷爷担忧,事要是办砸了,不仅仅是惊动了木大头一把,也会招来横祸.他要是反击一掌,不把许家的人活埋了,也得用刀将老小劈死.就再次嘱咐他:让福德办得利落点,甭让抓住活口!
蔡川:那我就摸进去,宰了那个木大头。
爷爷:不是他府上把得严,哪还用这么办!
蔡川一抬脚,就蹬上了马。他胸有成竹地向爷爷打了个揖:放心吧!小菜一碟。
话音一落,飙驹似卷起一股旋风,扒蹄而去……
福德没到道口城,就被蔡川追上了。两人一合计,镖只要一出手,不钉准地方,恐怕遗留下的后患无穷。玩梭镖福德哪是蔡川的对手?他还壮了壮胆:一出手让它钉上门,就不能上窗户。
蔡川玩那玩艺儿像小孩吃炒豆,一镖下去,想让它飞到木大头的眉宇中间,绝不可能扎在他的鼻梁上。他争着要出手,就说:那哪行啊,要指哪打哪!
一提打,福德的心就突突。大白天吹吹牛逼侃侃大山,行.动真格的,胆量可不是能冲的.万一手一哆嗦,那还不把一桩大事办砸了?他咬了咬牙:一想我爹,我就想下手!
蔡川:报仇不在早晚,出手要绝对把握!
福德一听把握俩字,心上就更打怵了。要是差个三长两短,甭说爷爷埋怨,就他爹喜贵的在天之灵,都对他的过失不能饶恕。这时,他不是丧失意志,而是为报仇削恨.就一再提示蔡川:你上,可一定要准!
嗐!蔡川冷冷一笑.他拿福德的话,就当三岁的小孩听。他心里清楚,这是去玩命呢,哪是小时候玩玩尿泥?他头一甩:你就等结果吧!
蔡川让福德牵着飙驹留在城外。他孤自一个人,穿上一身伪军皮,头上顶着一顶大盖帽。嘴上烟卷一叼,两手一背.夜里走到哪,无论是碰上兵丁或是县大队的岗哨,就一句:给木大队家送钱去!
送别的,那些卫兵不仅要看,还要搜身。一说送钱,哪个王八蛋不要头,敢把县大队的礼挡到门外?几层岗一闯就过,临到他的府门,甭说送钱,就是夜里给他送黄花闺女,也不灵了。即便他心上馋,不忍到第二天天亮,卫兵不干。这样没啥好办法,既扎不了翅膀,也不能飞檐走壁.就是有两手,大门顶得咣咣紧,二门插得梆梆严.卫兵把得密不透风,纵是你变成苍蝇,咋往里飞?蔡川站在对面一瞭望,不爬上房顶房尖,甭说发镖,就是吹风,都拐不进二道门里。他一个箭步爬到楼顶,蹲在屋脊上观察一袋烟工夫,咋看,木大头的房内蜡烛倒是亮着,可不见一个人影。又等一袋烟工夫,发现有人,但不像木大头.仔细一瞧,那人头上挽着辫子,上身披着碎花棉袄,一打开胸口,两个白瓷碗大的玩艺就上下晃.看来,是他的妾。
又等一袋烟工夫,就从里屋晃出个人影.看他个头不高,很胖.脖子不长,头不小。再仔细一辨认,面熟。这不就是那天站在许府门前拿短枪的那个家伙?怒火,顿时就烧焦了蔡川的胸膛.他一咬牙,掏出八音手枪,抠了抠板击.只要一走火,相信十有*让他个狗日的脑袋开花。可又一想,乱激动哪行?甭大事没办成,小事又弄砸喽,自己一拍屁股倒是利索,咋向少爷交待?一考虑,不得不将枪塞进腰.他拨出飞镖,将纸条一穿,唰,眼睁睁看着扎在了窗口上.
叭一声.响声虽不大,却把正在脱裤上床的木大头吓个愣怔。他折头瞅了瞅窗,啊!吓得失魂落魄。惊惶好长一阵,才提起裤子抖着身子往外瞧.一看窗口落一把飞镖,就惊慌失措了.像鬼一样尖叫:来人,有刺客!
没等他的卫兵发现人影,蔡川就消失了。他一跑,一个人毛没发现,木大头就更心有余悸,不托底了。堂堂一个县大队长,夜里刺客都敢下手.以后在家睡大觉,咋敢闭眼?他推开木窗,拨下梭镖看了看,上面附有纸条。嘿,看来目的不是要杀人,是递信。正绷紧的一根神经,他即刻就松驰了。打开一瞅内容,上写:木大队,日本人不是你能抱得住的佛脚.不给许家留后路,早晚我派大军去灭你。落款:庞炳勋。
木大头看了看纸条,先是满嘴扑哧:你个老瘸子,还拿国军那个杂牌军长吓唬人,*,爷爷不喝你那一壶!
脑袋热过劲,他一清醒下来,就这么想.他堂堂一个国军的军长,能写来条,说明也拿我木某没敢小视。既然有礼在先,再不给他面子,那就是有眼无珠了。要真的哪一天日本人一扑拉屁股,走人了,得罪他庞大军长,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掘坟墓?不识时务,非英雄也。高抬贵手,得过且过,何必记那么深地仇?他将纸条往袖里一揣,唾沫星喷了卫兵一脸:瞅个屁,以后可把好院子吧!
卫兵一走,他躺在床上一夜合不上眼。就想,那个许家的老太婆还挺厉害,管家被点了天灯,府院被烧个净光,她都没有急眼。哎,就一控制她家的土地,倒也来脾气了.小人物不找,一出手愣是搬来个大个的。他庞瘸子是谁?甭看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在台儿庄交手日本兵那一仗,还给他打出了个威震四方的名声。暂时他是被日本人赶到了京广铁路以西,谁能定准他哪一天一高兴,二两尿酒一下肚,再坐着吉普车打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甭说放他许家一码,就是躲着许家的门走,只要能障住日本人的耳目,谁愿结仇?
第二天一早,木大头就派手下的人给许府捎来句话。奔来的人没冲爷爷去,找见了太奶。来的人见面倒是客气,头点屁股撅:木大队让我告诉您,从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消。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朋友!
太奶一听,她懵了.这是哪跟哪呀?他木大头平时硬得只是见日本人不折会弯。见了百姓,哪一口不是*长*短,句句带脏字?现在派来的人不仅文质彬彬,还满口朋友长朋友短了。一想,他能是冲着金马驹来?是的话,既然说以前的恩怨一笔勾消,也没啥不行。记仇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再说了,就一个村庄上的门户,咋能支得过他一个拥有几百杆枪的县大队?这年头,能来点实惠的,比叫祖奶亲娘都强。他一拍二郎腿:回去告诉木大队吧,金马驹的事好商量!
这话一回给木大头,他乐得一连几天睡觉比嘴上吃油饼都香。咋想,这许家可能是穷疯了,地换不了钱,她又打起了金马驹的主意?想卖金马驹捎个话就行,干嘛要大动干戈,去搬国军的大官?他仔细一想,也对.那个六太太人不大,她心眼倒不少。她可能怕木某人耳闻了啥消息,分文钱不掏,派兵去抢?她的苦衷可以理解,人呀,穷则思变嘛。既然这样,多出张票子,也值。既弄到手宝贝了,又给足了庞大军长的面子,岂不是一举双得?他拍了拍手头的信,对手下的一员吩咐:把钱和信给许家送去,不见金马驹就甭回来!
派的人一见太奶,就将信封递给她了:大队长说了,让我把金马驹带回去!
太奶打开信一看,又抽出两张呼啦啦响的票子。瞅了瞅,甭提有多兴奋了。她一时心花怒放,看来他木大头这人还懂交情,欠卖凤竹时的旧债没提,这次来要金马驹,还又追加五十万大票。五十万是个啥概念?割地没有个六七十亩能行?就是挑谷子卖高梁,没有个百十来石谁换给你?如果是卖骡马挑牛羊,没有一大群,它都不够.她手上拿着票子,心上就别提有多热乎了.将钱往怀里一揣,近乎套得比亲戚都亲:带金马驹就带呗,木大队还这么客气!
先打发客人在配房休息,她出门就去找夜猫。夜猫晚上一顿酒,醉得常常不分白天黑夜。太奶一敲他的门,他就长吁短叹:没喝多,我要睡觉!
太奶一听他多了,一气之下就踹开了他的门。瞅他卧在床上像头死猪,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大老爷们吃了睡,睡了吃。可惜你不是一头猪,养肥了能多值几个钱。
他揉了揉眼,张口打着哈欠:大白天有啥事?
太奶:想拿你当驴使。
夜猫:说吧,是跑腿还是送话?
太奶:既不跑腿,也不送话。
夜猫:能是有啥好吃的?
太奶:吃你娘个头,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寺上。
夜猫:去那烧香还是磕头?
太奶:挖东西!
夜猫:啥?
太奶:自然是宝贝了!
哦,夜猫顿时恍然大悟。她个小娘们儿舌头搅着嘴绕了一圈,不还是那尊金马驹?看来,要挖它,相信不是想抵债换钱,就是怕夜长梦多.在寺上不放心,想收回家?就问:不是要卖钱吧?
太奶摇摇头,她甭说对一个奸懒馋滑的夜猫,就是亲生亲养的儿子,能告诉他们?眼一矇:送人!
夜猫:你疯了还是白痴,不白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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