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尔抓住他悬在半空、犹豫不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天翊,本王回来了。”
掌心发烫,触摸到的,是真实的铁穆尔,尹天翊终于回过神来,呆呆地,怔怔地,突然抱住铁穆尔,大嚷,“铁穆尔!我想你!好想你!”
思念得快要发疯,尹天翊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呼唤铁穆尔的名字。
“本王知道。”铁穆尔任由尹天翊大叫大嚷,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尹天翊深深依偎在铁穆尔怀里,幸福满溢胸膛,睫毛颤动着,“好爱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
贪婪地感受着铁穆尔的体温,那宽阔厚实的胸膛,和温柔地低语……
依偎良久,尹天翊想起宝音,还有其它被囚的大苑侍卫,急忙道:“铁穆尔,宝音、巴彦……他们还在地牢里!我们快救人!”
“宝音和巴彦在纥尔沁,他们都受了重伤,本王命他们留在纥尔沁疗养。”
“咦?”
“天翊,”铁穆尔叹息,似乎不想告诉尹天翊事实。“除了宝音和巴彦,其它人……都已经被杀,本王派了一队伏兵,一是想查探你的下落,二是寻找俘虏,但是在地牢里,只发现一堆白骨……”
“全被杀了?”尹天翊失魂落魄,五百多条人命啊!是他─把他们带来蒲离,他们也应该和他一起回家才是!怎么会……
尹天翊痛心彻肺,脸色苍白,铁穆尔紧紧地搂住他,“天翊,这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自责,若本王早些打下塔塔尔,早些到你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尹天翊魂不守舍,但是铁穆尔的话忽然提醒了他,抬首道:“楚英要害你!你怎么能进宫?快走!”
尹天翊慌张地下床,团团转,“现在天色还早,我想想办法,制造点骚动,你快拿上剑!北边的侍卫比较少。”
铁穆尔坐在床上,纹丝不动。
“你还发呆!”尹天翊急得要命。“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为了你,地狱都敢闯,何惧龙潭虎穴?”铁穆尔这个时刻,还在开玩笑。“天翊,本王最近,也开始学成语了。”
“你是要气死我!”尹天翊怒瞪他,“算我求你,快点─”
尹天翊突然住口,因为殿门外隐隐有人走动,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是许多人,也就是说……
铁穆尔微微苦笑,“昨夜,楚英就已经重重包围凌云殿,所以我们现在出不去。”
“你这笨蛋!”尹天翊气得大吼,“你昨天就不该管我!楚英不会要我的命,可是,他会杀了你!你怎么这么傻!”
“天翊,”铁穆尔下床,拉起尹天翊的手,那纤细的手腕上,捆绑的痕迹又青又紫,触目惊心。“你认为本王,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尹天翊低头,咬着嘴唇,若铁穆尔没来救他,结果就是被楚英强暴,尹天翊会十分痛苦,甚至会想咬舌自尽。
他也是有自尊的,绝不会在暴力前低头。
“天翊,”铁穆尔十分温柔地抱住他,“傻的人,是你……”
殿门砰地一声,被蒲离侍卫粗鲁地推开了,跨过门坎走进来的人,是大官司。
“奴婢见过可汗,”大官司毕恭毕敬地行礼,拿出一张烫金请帖,“陛下有请,邀可汗与殿下,至凤凰殿共进早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尹天翊有些害怕,更靠近铁穆尔。
铁穆尔有力地握住他的手,“天翊,别怕,本王不会放开你。”
“嗯……”我担心的,是你啊!尹天翊琥珀色的眼眸,忧心忡忡。
“走吧。”铁穆尔拉着尹天翊,跟随着大官司,行若无事地走出宫殿。
清晨的雾气早就散尽,蓝天放碧,红日高悬,更衬托出蒲离的好山好水,那起伏的山岭,空旷的崖谷,清幽的竹林,都美不胜收。
虽然凤凰殿还是那样空旷优雅,充满异国风情,尹天翊却如坐针毡,手心里都是汗。
他坐在铁穆尔身边,抓着铁穆尔的手,不敢看楚英。
凤凰殿地理位置独特,它沿陡峭的崖壁而建,出入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崖谷幽深,掉下去必死无疑,而现在,台阶上站着一排蒲离侍卫,钢刀皆已出鞘,那凛冽的寒光,令尹天翊脊背发凉。
“蒲离,一直以大苑马首是瞻,可汗今日能赏脸,是朕的荣幸。”楚英笑里藏刀。“请用茶。”
宫女端上一壶茶,两个玉杯,轻盈地倒茶,茶水的颜色像琥珀一样暗红。
尹天翊觉得这杯茶肯定有问题,拉拉铁穆尔的手,警告他别喝。
但是铁穆尔却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单手把玩着玉杯,“是好茶,只可惜茶叶藏得太久,多了铁锈味,浪费了。”
铁穆尔伸手,就把尹天翊面前的茶倒了。
楚英脸色一变,冷笑道:“寄人篱下,还摆汗王的威风?”
“龙生龙,凤生凤,生来是老虎的人,变不成猫。”铁穆尔稳如泰山,反唇相讥,“生来是猫的人,弑兄弑父,也变不成老虎!”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尹天翊瞠目结舌,铁穆尔的金阈语,是进步神速呀!
楚英气得重重一拍案几。突然,他又笑了,看向尹天翊,“天翊,昨天半夜,侍卫在城门外截到一位贵客,这个人的身分是尊贵无比,可汗也太见外了,竟然不带她来见你。”
“什么贵客?”尹天翊疑惑,转头看着铁穆尔,铁穆尔眉心蹙起,脸上阴晴不定。
“可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楚英更是得意,一字一顿道:“你也太贪心,如果是我,得到他,就不会要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楚英在说什么?尹天翊更不明白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红色绣花长袍,束腰带,蹬马靴,大苑装束的少女被押了上来。
“啊?吉玛?”
乌勒吉玛风尘仆仆,可是依然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她的气质变了,装束也变了,红色的锦缎长袍,是公主或是妃子才能穿的。
紧接着,尹天翊又注意到,乌勒吉玛不再扎着麻花辫,她挽起了发髻,戴着华贵的红宝石额箍,手指上也戴满了戒指。
乌勒吉玛一看见铁穆尔,就急切地迈前一步,“可汗救我!”但是,脖子上很快架上钢刀,她无法再开口了。
乌勒吉玛害怕钢刀,求救的目光投向铁穆尔,瞥见尹天翊时是冷冷一瞪。
尹天翊愕然,询问铁穆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吉玛……”
铁穆尔无法回答,他最怕的就是伤害尹天翊,可现在正是他让尹天翊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
“这位是汗王新纳的妃子,”楚英察言观色,落井下石。“听说已有身孕,天翊,待她生下小王子,就能升格为大妃,几乎与你齐肩,这样的身分是不是很尊贵?”
尹天翊惶然地睁着眼睛,铁穆尔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是……真的吗?”尹天翊的嘴唇在颤抖。
“……是。”
尹天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相信,铁穆尔竟连一句辩解也没有!
“你太过分了!”眼前朦胧一片,心,也碎成一片片,连呼吸都变得痛苦……
尹天翊站起来,但是身体摇摇欲坠。“天翊!”铁穆尔想抱住他。
“别碰我!”
尹天翊站稳,面无血色,那虚弱的模样,令铁穆尔握紧拳头。
尹天翊急促地呼吸,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出宫殿。
石阶很长,脑袋里天旋地转,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但是彷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是啊,他想去哪?他能去哪?
扎心的痛,浑浑噩噩,气力流失,石阶越来越扭曲,尹天翊脚一软,就要摔倒。
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人,是─楚英。
尹天翊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如当初,那病重的模样。
“我扶你去寝宫休息。”楚英温柔地低语,尹天翊没有拒绝,实际上,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铁穆尔怔怔的,像一尊石雕一样坐在原位,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那乌木椅子的扶手,早已被铁穆尔捏碎。
“殿下,喝口水吧。”
宫女端来凤凰水仙茶,茶水有着天然的花香,尹天翊没有喝。
“殿下,该用膳了。”
也是金阈厨师做的美食,从八珍乳鸽到各种宫廷点心,尹天翊依然不吃。
“怎么办?昨天,殿下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又不吃不喝……”
“要不,撤下去,再换别的上来?”
“我看没用。”
“我去找陛下。”女官重重一叹,匆匆步出内殿。
尹天翊坐在卧榻上,抱着双膝,宫女们的话语他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许久以前的画面,那时候他才六岁,背着父皇,偷偷地去看他的母亲。
冬天的冷宫是一派萧索,窗格上糊的白纸大多已经破了,北风一吹,纸片就像雪花一样飞扬……
她的母亲,一身布衣,头戴一根木发钗,在白皑皑的积雪中,修剪一盆枯萎的兰花。
“娘……”他冒着危险,趴在高高的宫墙上,怯怯地叫,他的母亲连头都没有抬。
他只好笨拙地,又叫了一声,“娘……你走过来点,好不好?”
他的母亲嘴里念念叨叨的,摆弄着花草,尹天翊仔细聆听,才知道她在说:“我的翊儿该摆满月酒了……瞧,拨浪鼓,你的父皇多疼你啊。
“翊儿,你看,父皇来看你了……”母亲活在过去的时光里,她不愿面对冷宫的生活。
以前,尹天翊不理解,他的母亲怎么能视一盆兰花为婴儿,却不认活生生的他呢?
如今,他明白了,当年有多恩爱,被抛弃后就有多痛苦,人是脆弱的,她的母亲对帝王已经绝望了,她的心结了冰,崩溃了……
眼泪一滴滴掉下,尹天翊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楚英站在殿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到尹天翊在哭,他的哭声令楚英五内如焚,肝肠寸断,想了想,他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