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尔被四条粗铁链子牢牢拴在墙壁上,武器已被搜走,盔甲也卸下,他的身上遍布鲜血淋漓的鞭痕,手臂上也有被其它刑具刺穿造成的窟窿,殷红的血,一滴滴的,掉到岩石地板上。
堂堂汗王何时这样狼狈过,楚英站在那里,背着手,仔细欣赏着,彷佛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别开生面的景致。
抽打到手臂酸涩的狱卒,将沾血的九节鞭递给楚英。
楚英拿在手里,啪啪把玩着。“你说现在,谁是猫,谁是虎?”
气势凌厉的一鞭,铁穆尔的胸口就是七、八道可怕的伤口。
铁穆尔不禁吸气,可那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就犹如生铁浇涛一般,那么稳重、沉着。
“给我兵符!”楚英恶狠狠地,“我就让你死得爽快点!”
“哼,”铁穆尔的双眸迸射着尖锐的光芒。“把天翊还我,或许,本王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笑话!”楚英嗤笑,大声道:“身陷囹圄,凭什么和我争他?”
“就凭你这个冒充的皇帝,不配拥有他!”
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愤怒,又让楚英狠狠甩了一鞭,不过,铁穆尔的话也提醒了他,楚英思忖片刻,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把兵符给我,我就不再逼他,等他心甘情愿之时,我再抱他,怎么样?”
铁穆尔沉默,楚英知道,铁穆尔是不会交出兵符的,因为对元帅来说,交出兵符就等于交出性命,铁穆尔又不是傻瓜,会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
“好,兵符给你。”
“什么?”楚英一呆。
“只要你不伤害他。”铁穆尔目光灼灼,注视着楚英,说出收藏兵符的地点。
楚英睁大眼睛,还在震惊当中,这是那个“金御座,可汗装,战无不胜”的铁穆尔吗?难道是别人伪装?
鼎鼎大名的铁血可汗,竟为一个金阈人交出兵符?
楚英仰天大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他很快就会爱上我,但是……情人之间,偶尔的温存还是要的。”
铁穆尔愠怒地一动,锁链震响。
楚英无所畏惧地瞪着铁穆尔,哈哈笑着,转身大步离去。
暮色像半透明的纱,灰蒙蒙地罩着一切,烟水茫茫,人茫茫。
宫女们缓缓步入,点起莲花灯。竹筒饭、莲香鸡、鲜嫩清香的焐鲈鱼……丰盛的晚膳,又摆在乌木矮几上,被隆重地端上来了。
尹天翊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女官想,他也该肚子饿了。
女官守在旁边,等了又等,尹天翊就像一尊雕塑,老是这么个表情:冷漠,淡然,一言不发。
知道尹天翊在王上心里的地位,女官也不敢催,最后,菜全凉了,她轻叹口气,只好命宫女全撤下去。
近半夜,楚英命厨子煮了燕窝粥等宵夜,来看尹天翊。
“就算你不吃不喝,他也不会心疼,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何苦?”楚英端起冒着热气的燕窝粥,走到尹天翊面前,“吃吧,你大病初愈,不能饿。”
尹天翊摇头。
“天翊……”
“不用特别优待我。”尹天翊低语,他有一点点虚弱。
“嗯?”
“我知道,他在地牢里,他是俘虏,我也是俘虏,你不用给我送吃的。”
楚英暴跳如雷。“他负了你,你还要这样向着他?”
尹天翊轻轻一笑,“他没有负我,无论吉玛怎么说,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在凤凰殿,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心痛……”
“乒!”滚烫的粥碗被楚英砸到地上,尹天翊微微一颤,但是,没有逃走。
楚英狂暴地抓起尹天翊,眼神是难以置信的。“他是皇帝,我也是皇帝!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天翊,我要你忘了他!”
“对不起,我做不到。”尹天翊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心,只爱他一个。”
楚英气极,“啪!”狠狠煽了尹天翊一个耳光,尹天翊被打得向后歪倒,眼睛发黑,嘴里流下血来。
看到被单上的血迹,楚英才发觉自己是疯了,竟打得这样重。
但是楚英的自尊又不容许他认错,一阵咬牙切齿后,他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铁穆尔身上,都是铁穆尔的存在,才让他得不到尹天翊!
“起来!”楚英抓起尹天翊,捏住尹天翊的下巴,捏紧,再捏紧,粗暴地吻他。
尹天翊脸色煞白,他很想吐,嘴里的血腥,和楚英的味道,都让他反胃。
楚英猛地放开他,尹天翊没有力气,一个踉跄,又跌回床上。
“明天中午,我会在祭司塔前,腰斩铁穆尔。”
猛擦着嘴的尹天翊,听到这句,蓦地抬头,瞪圆眼睛。
“别妄想替他求情,铁穆尔─我是非杀不可!”楚英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杀了他,我会自杀。”尹天翊斩钉截铁。
“你自杀,我就要城外两万多大苑士兵给你陪葬!”楚英阴冷地盯着他,“我还要火烧大苑,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处死!”
“你无耻!”尹天翊急红了眼睛。
“那也是为了你,”楚英凝视着倔强的尹天翊,发现他的下巴也被他捏得青紫。“好好考虑清楚,怎样做才是最明智的,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想伸手抚摸一下尹天翊的脸,那么多伤,他下手太重,有些愧疚。
但尹天翊流露出锐利的、愤怒的眼神,笔直地瞪视着他,根本不让他碰,无奈,楚英只好收回手,讪讪离开了。
这一晚是那样痛苦。尹天翊焦急难耐,心里像火烧着,像水淹着,又像是石头压着,他神色憔悴,一宿未眠,千方百计想救铁穆尔,但是……那密密麻麻的守卫,根本不许他走出内殿一步。
天亮了,女官照例领着宫女,伺候他洗漱,尹天翊急不可待地说,他要见楚英。
女官面露难色,下跪说:“陛下说过,殿下只要安心待在寝宫休息,陛下午后,自会来见殿下。”
午后……看来楚英是铁了心,要杀铁穆尔了!
尹天翊突然坐不住,整个人往后倒。
“殿下!”宫女急忙扶住他,吓得要命。
“我没事……”尹天翊摆摆手,艰难地说:“你们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是……”不敢违抗尹天翊的命令,女官带着宫女,静悄悄退下去了。
尹天翊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甚至好像连流泪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注视着庭院,不可思议的平静,彷佛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尹天翊屏息着,脸色比纸还白,他的目光中是一种可怕的茫然,一种椎心泣血的茫然。
尹天翊趴在床头,吐了血,意识……便开始迷离了。
恍惚中,他听到宫女的尖叫,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也听到……午时的钟声。
眼泪汹涌而下,恨自己,竟无法同他一起上路,他不想醒来,他想和他的母亲一样,在美丽的梦境中,和铁穆尔一起在草原上驰马,一起吹笛子,在篝火旁边,依偎在一起……
尹天翊发着高烧,气息微弱,没有生存的意志,可是铁穆尔已经死了,除去了心头大患,大苑垂手可得,楚英是绝不会让尹天翊自杀的!
─他要江山,也要心爱的人!
楚英是大祭司,他有最大的权力可以指挥祭司院,多班祭司会诊,又用针灸,又灌汤药,竭尽全力,到了半夜,尹天翊缓缓睁开眼睛。
“陛下,殿下身体虚弱,又是伤心欲绝,就算醒来,也未必意识清醒,”一名祭司躬身说:“这个时候,不能惊吓他,需要小心静养,最快,三个月能清醒,最慢……大概要几年。”
楚英拧起双眉,看着床榻上目光毫无焦点、形若木偶的尹天翊,点头道:“好吧,你们要用最好的药,好好照顾他,有一点动静,立即来告诉朕。”
“遵旨。”如今,楚英是蒲离最有权势的人,手握重兵,祭司们哪敢得罪他?
楚英在床榻边坐下,静静地注视着尹天翊抚摸着他苍白的脸,天亮了,大官司捧着朝服珠冠急急来找他,楚英就在凤来殿洗漱更衣,吃了早膳,最后不得不上朝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楚英走后,尹天翊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
他也希望自己神志不清,可是,这不是人的意志能控制的,他清醒得很,记得他在哪,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也记得铁穆尔……
不想哭的,眼泪却扑簌簌滚落下来,沾湿了枕头,这样脆弱,怎么装得下去?
最大的痛莫过于生离和死别,祈求上苍,对他仁慈一些,让他的病越来越重,让他早一些,回到铁穆尔的怀抱吧……
被软禁的日子,度日如年,月亮只圆了一回而已,怎么好像已过了许多年?
夜空中,淡淡的弯月静谧地高悬着,殿内的一切景物洒上了银色的雾光。
尹天翊独自站在窗边,那单薄的身影,憔悴的面容,令人心碎。
一个人影在寂静中欺近,尹天翊察觉到身后有人,才一动,一双结实的手臂就从后方迅速地抱住了他,低沉地耳语,“天翊。”
尹天翊整个僵住,眸子瞪得老大。
“你瘦了好多……”言语之间,满是痛惜。
尹天翊慢慢转过身子,在他面前的,是日夜思念,再也熟悉不过的俊颜。
“铁穆尔……”尹天翊呆呆地,身子一颤,几乎要摔倒。
铁穆尔紧紧地抱住了他,好像其它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只是抱紧,再抱紧,身体颤抖着,湿了眼眶。
“天翊,对不起,竟丢下你这么久……”
“铁穆尔……你怎么会……”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尹天翊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天翊,那一天,被处死的不是我,是替身。”
“哎?”尹天翊完全不懂。
“在塔塔尔,遇到了许多事,知道你在蒲离之后,本王去找了一个人,就是被楚英流放的公主。”
“公主?”
“对,找到她,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