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雨后的清晨格外清新透亮,深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心情也跟着爽朗。
裴彦馨踩着木屐的脚步也轻快起来,木屐踩在石卵上发出蹬蹬声,在这安静的田间小路显得清脆悦耳。
“五娘子今儿自个儿啊?”
地垄上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插着腰笑呵呵的朝她打招呼。
“是啊,七爷爷又追着东叔打呢,二叔祖跟爹爹去劝架了。”
裴彦馨仰着小脸,欢快的笑道。
“这个老小子,大早上的也不消停,东子也是不让人省心,肯定是昨儿晚上又出去瞎混了!”
老汉啐了一声,一边刨地一边念叨。
“爹,您胡说啥呢,没见人家小娘子还在呢!”
老汉身边的年轻人看了裴彦馨一眼,连忙制止道。
裴彦馨站在地头的路边上,笑着摘了朵粉色小野花,不接话。
老汉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对着女娃娃胡说,更何况这娃娃还是嫡支大房的千金娘子,是那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
裴彦馨见老汉一脸讪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些看似粗俗却没有恶意的话语,而且觉得很亲切,比那些口腹蜜剑让人舒坦宽心的多。
裴彦馨见老汉像个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的孩子般赧然,只觉得可爱,主动开口道:“丰爷爷,勤叔,俺丰奶奶和婶子来给您送早食了,您们也上来歇歇吧。”
两人闻言都转身眯着眼朝不远处的小路上瞅,果然见两个村妇提着篮子往这边走,常年被晒得黑亮的脸上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好,歇歇吧,吃了饭再干!”
丰老汉点头扛着锄头朝地头走来,勤叔跟在后面。
“五娘子溜达几步也快回吧,省的赶不上早食。小娃娃就该多吃才长得快!”
丰老汉边走边对裴彦馨喊。
“哎,我这就回了!”
裴彦馨笑着点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蹦蹦跳跳的往回走。
倒不是丰老汉舍不得几口吃食,留裴彦馨吃饭,而是他觉得自个儿家不过是庄户家,虽然多亏托生了的姓裴,一年到头都能吃饱穿暖,但也不过都是些粗粮罢了,那些精细粮食只能过年过节才能解解馋。
他想着五娘子一个水灵灵的娇娇娘子,哪里吃的下他们这些粗茶淡饭,别吃坏了肚子。
在闻喜县住了大半年,裴彦馨自然也懂得这些了,所以她平日里很识趣的不给他们添麻烦。
倒不是裴氏日子太难过,其实每个大家族都是这样。
裴家从先秦至今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裴家从当初只有几人,一代代传承下来早已不知有多少子孙了。
家族大了,人多了,自然就有亲疏,有嫡庶之分。
整个闻喜县几乎过半人都姓裴,即便是在这个家族意识强烈的年代也不能说每个姓裴的都是亲戚,都能如同嫡支般过上富贵的日子,能衣食无忧都是裴氏族长殚精竭虑谋求来的。
裴家嫡支人数到是不多,裴彦馨祖父兄弟三人,祖孙三代加起来也不够几十人。
再就是与嫡支血缘亲近,未出五服的族人,其他人都已经不需要参与裴家祭祀了。
这位丰老汉据说自从出生都未被邀请参加过裴家的祭祀。
而七爷爷曾祖父的父亲曾是裴家嫡支,与祖父他们曾是光着屁股一块玩耍的,所以还是跟着祖父他们续齿,排行老七。
裴彦馨伸手从素袍宽袖筒里摸出绢帕试了试额头的汗珠,抬头望了望越发猖狂的日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今儿又是一个大晴天儿,这儿离家还有段距离,要是再不走快些,有的苦头吃了。
她走到家门口,看到巷口不远处二叔祖和父亲背着手朝这边走了过来,二叔祖一向温和的脸色竟然黑沉沉的,看来又被七爷爷和东子叔气的不清。
父亲则低着头对二叔祖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劝他。
裴彦馨抿嘴笑笑,往门檐下站了站,等着他们。
其实,七爷爷和东子叔每隔几天就会闹腾一回,每回都是鸡飞狗跳的。
二叔祖明明知道每次都是那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劝不出个结果,却总忍不住去搀和搀和。
几乎每回都是热情满满的去,然后被吃一肚子气黑着脸回来。
最让她新奇的是,二叔祖这气总是维持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她就会在麦场边的亭子里看到二叔祖和七爷爷被一群老头围着杀得不亦乐乎。
等他们走近,裴彦馨笑着招了招手,清脆的喊道:“二叔祖,爹爹。”
他们听到这清脆甜甜的喊声,脸色都不禁一松,朝她看来。
“呦,福姐儿,你又自己个儿出去遛弯了,”二叔祖快走几步,笑呵呵的上下打量她几眼,又忍不住打趣儿:“你这丫头每回都不记得戴幕篱,刚来时多白净水嫩的娃娃,不过半年就黑成这样,回去了你祖父还不得埋怨二叔祖!”
其实也没有二叔祖说的那般夸张,她比起这里庄户家的娘子不知要细嫩了多少,只是比起去年刚来时确实黑了,也壮实了不少。
去年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娘亲的身子又时不时的有起复,所以裴彦馨总是提着颗心,七上八下的,吃不好歇不好的,看上去有些苍白。
在这里除了刚来那段日子,她慢慢把娘亲放在心底,从娘亲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每日拉着父亲随着二叔祖到田间地头上溜溜弯儿,心情越发开朗了,饭量也大了,她这个头儿也是蹭蹭的往上窜。
她带来的那些衣裳都没法穿了,奶娘和藤儿又都留在京城,只有一个篆儿竟给她做不及衣裳。
还是二祖母见到她胡服袖子短了一截才把张罗她衣裳的事儿接了过去。
裴彦馨听了二叔祖的话也不恼,笑嘻嘻的抱着二叔祖的胳膊接话:“二叔祖,您放心吧,福姐儿虽然黑了,却长个儿,祖父不会找您打架的。”
二叔祖闻言眼睛一瞪,胡须被呼出的气吹得一颤颤的,看上去有些滑稽,“胡说八道,就你祖父那天天窝在书房不动弹的身板,打起架来,我一个拳头就能撂倒他。”
父亲在一旁听着自己二叔要撂倒自家老子,无奈一笑,然后瞪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裴彦馨一眼。
裴彦馨接道自家老爹警告的眼神,掂了脚伸出小手扶着二叔祖的胸口哄道:“二叔祖,您老得注意身份,好歹您当年也是一风度翩翩的及第进士老爷,怎么能如地痞混混一般与人打架呢!”
说着,她还小大人一般叹息着摇了摇头。
她话音一落,就跳着脚蹦出老远,生怕慢了一步被二叔祖逮着教训。
第 092 章 心魔
裴彦馨成功的又把二叔祖气的胡子乱颤以后,蹦蹦跳跳的跑回家。
篆儿抱着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见裴彦馨跑的满头大汗,忙拿了绢帕给她试汗嘴上抱怨:“五娘子,您以后出门带着奴婢也好啊,您一个人出去,奴婢在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脑子胡思乱想就怕您被人欺负了去。”
裴彦馨扭头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再说整个闻喜县随便拉个人十有*就是裴家人,谁敢欺负我?”
篆儿见自家五娘子理直气壮,自知说不过她,只能心里盼着早日回京城,有大夫人。。。。。。
篆儿一下子想到大夫人已经不在了,脸色一黯,又怕被五娘子发现惹她伤心,连忙低了头,转移话题:“五娘子,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今儿三娘子给您送了蜜脂,说是抹了就不会晒黑了。”
“不用,我自己洗漱就行。”
裴彦馨张嘴拒绝,这是她到了这里以后学会的。
“别介,还是奴婢伺候您吧,您在把水撒一地,早晚这房子得在您回京城之前给淹倒了,二老爷得气的满院子追着您打。”
篆儿吓得连忙摇头制止,“您来是等洗漱完自己更衣吧。”
这是裴彦馨新学会的本事。
之前,她见族里的小娘子们大都会自己打理自己还没觉得多新奇,那日篆儿去灶上安排父亲与她的吃食,裴彦馨又不想让不熟悉的人贴身伺候,就打算自己穿衣。
一刻钟后,篆儿回来时就见到了把自己裹紧袍服里越挣扎越紧的裴彦馨。
活了两辈子的裴彦馨没想到自己竟然连穿衣都不会,即羞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憋得难受,想着赶紧钻出来。
所以,对于篆儿的出现是又恼又喜。
裴彦馨骨子里有股倔劲儿,拉着篆儿手把手的教她穿衣裳,当天晚上就能够自己穿襦裙了。
但是那天的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来,三姐冲着她乐了一天。
好在她不是真的六岁小娘子,脸皮够厚,片刻就捧着《论语》读的有模有样,换成三姐她们眼馋了。
裴家族里嫡支的小娘子只有三姐一人,其他都是旁支的姊妹。
虽说裴家在闻喜算是个庞然大物,但它与五姓七望家族不同,裴家在朝堂没有多少势力,更是从来不沾染兵权,而经商一道几乎无人擅长,多是耕读传家。
即便裴氏世代积攒的财富也不足以支撑着庞大的家族,所以裴家并没有过上那种富贵荣锦的日子。
除了嫡支好些,有不少世仆伺候,其他旁支家里有几个老仆已经不错了。
所以家里的婆娘和小娘子平日里也是要做家务的。
就连三姐在裴彦馨看来也是做了一手好活计。
裴彦馨当初与父亲大姐大哥他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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