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中的锥心蛊,不是别的,正是司马家历代家主和影奴执掌者的血契。你本来就身负冥夜诀,又种下血蛊,相当于成为了司马玄衣的影奴。”
乐传歌说的字字痛心,枫林晚却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胡说,你骗我!影奴的血契,不是非要直系的血亲,才会有作用么?我又不是司马家的人,怎么会……”
话到这里,枫林晚忽然惨白了脸色,瞪大了眼睛看着司马顾盼。“难道……”
“不错。守诺城主枫远斜,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苏卿和司马檀素的女儿,是司马玄衣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八十八章
……守诺城主枫远斜,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是苏卿和司马檀素的女儿,是司马玄衣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真相残忍的揭开,只见淋漓的鲜血。
枫林晚颓然的愣在原地,身体莫名的一阵发凉。
乐传歌心里担忧,伸手想去拉她,被她挥手推开。因为讶异和愤恨而有些发红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司马顾盼。
良久,她才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司马顾盼,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语气极缓极慢,像是濒死的人,最后的哀求。
哀求,哪怕此时此刻,骗我也好。
只不要,这么残忍的说出真相。
而司马顾盼立在那里,淡青的衫子渗着斑斑血迹,像是秋后凋零的落叶,猩红点点。
枫林晚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的脸,试图从上面寻到一丝可以让自己心安的表情。
却只看到,妖冶的紫眸里,惨淡的笑意。
“……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身上流的是司马家的血,这就是你天生‘纯脉’的原因,也是最好的证据。”
司马顾盼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低沉沙哑的声线,和往常一样好听。
然而他说的内容,却像一把把尖刀,悉数扎进枫林晚的心里,刀刀见血。
“我不信……”枫林晚睁大了眼睛,用力的摇头,“我不信。你骗人……司马顾盼,你又在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紫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当年司马檀素□了苏卿,她被枫远斜救走的时候,还怀着身孕。”
“骗人!”
枫林晚猛的叫出声,嗓音尖利,撕心裂肺。
身体一阵冰凉,止不住的颤抖。枫林晚艰难的喘息着,抬起手指着司马顾盼,颤着声音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兄妹?”
司马顾盼半眯起紫眸,沉默了半晌,才点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枫林晚怔住,然后忽的笑起来,只是这笑声,远要比哭声更加凄厉。
“哈,哈哈……很好,你一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抓了她,亲手打破所有的美梦,毁了她的平静生活。
废掉她原有的武功,逼迫她练习冥夜诀,断子绝嗣,停止生长,一生一世都逃不开阴寒真气的折磨。
□,□……摧毁她所有美好的东西,生生将她打入地狱,修罗苦海,永不翻身。
甚至,还有了孩子。
——孩子!他们怎么可以有孩子?
他们是兄妹,可是就在前一刻,就在上一刻,他们还在床上……
枫林晚突然头痛欲裂,看着一脸淡漠的司马顾盼,怨恨的说不出话来。
眼睛像是要流出血来,脸色苍白的可怕。
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让一旁的乐传歌一阵心寒。
“司马顾盼,回答我。你早知我们是兄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枫林晚固执的追问,语气里已然带了恨意,撕扯着早已喑哑的嗓音,听来格外悲凉。
微风拂过,司马顾盼的发丝飞扬,连带着紫眸迷离,看不出悲喜。
“我抓你回来,便是为了练功。至于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你,却是意外。”
“……喜欢我?”枫林晚呢喃的重复着,“可你,是我的哥哥啊……”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竟然是你的妹妹,我竟然是……仇人的女儿?
仇人的女儿。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崩溃。
她曾经答应过乐修律“绝不复仇”,可惜后来背弃承诺,手执屠刀,满身鲜血。
她也曾为此忏悔,为此心忧,深知自己的罪孽深重,然而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父仇”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执意要去维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父亲。
而她一心要铲除的势力,却是她真正的家族。
多么的可笑。
她曾经顾念着那一点无聊的血缘,不杀苏旭,甘心放过苏家,却带着红叶司的所有弟子,将江北司马府屠了个满门。
那是她的哥哥,她的叔叔,她的姐妹,她真正的……“家人”。
“呵……原来,我真的错了呢……师父……”
枫林晚痛苦的垂下头,下意识的收起手臂,抱住自己。
“师父……我真的错了,真的,做错了……”
眼前的枫林晚,如此的脆弱无助,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的溃不成军。乐传歌一阵心痛,抬手将她拉至身侧,小心的揽在怀里,柔声安抚:“傻丫头,这怎么会是你的错?”
枫林晚摇着头推开乐传歌,忽的仰起脸,轻轻笑起来。
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凄凉。
到了最后,她又猛的收了笑意,低头看向司马顾盼和乐传歌,话语里带了哭腔: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原以为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想通,如今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骗我的。”
骗我的。
一切都是骗我的。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情愿在九岁的那一年,斩断一切故事的起源。
死在守诺城下,就再也不会遇见你们。
枫林晚继续疯笑着,忽然感觉到身体里一阵翻腾的寒气,从丹田气海一丝丝的往外抽离。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脚下顿时失了力气,身子晃了晃,往后倒去。
乐传歌就站在她的身侧,自然第一个发现异常,叫着她的名字,上前一步抱住她。
而司马顾盼更加清楚是怎么回事——刚刚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使得体内冥夜诀真气紊乱逆行,诱发了蚀骨之苦——于是同样迅速的靠过来,抬手就要给枫林晚注入真气。
“司马顾盼你不要过来,”枫林晚咬着下唇,勉力的张大眼睛看着他,艰难的说着拒绝的话,“我不会再让你救我……不会再原谅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司马顾盼怔在原地,晶亮的紫色眸子因着这句话,一下子黯淡了。然后他牵起一个了然的微笑,直直的迎着枫林晚怨恨的目光,轻声道:“我明白了。”
司马顾盼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寒意骤然袭入心脉,枫林晚低呼一声,倒在乐传歌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乐传歌下意识的皱眉,将枫林晚紧紧抱在怀里,转过头去看司马顾盼。
“这便是你期望的结局了?”
司马顾盼淡淡一笑,始终看着枫林晚苍白的面容。“将她交给你,我也算放心。”
乐传歌低声喟叹:“可你就甘愿,让她恨你一辈子?”
“……恨我,总好过,悲伤的活着。”
一点微凉,几许微光。
枫林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睛睁不开,手也使不上劲儿,脑子里朦朦胧胧一片,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识,只剩下混沌虚空。
只有耳边依稀可以听见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忙碌着,间或夹杂着一些瓶罐的清脆碰撞,以及利刃划开血肉的艰涩声音。
这样的动静声响,好像异常的熟悉,让枫林晚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却又偏偏一点也想不起来。
究竟在哪里听过?
还是,从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清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里一点点萌生,然后顺着经脉游移,逡巡,再悉数聚集在心口。
好冷。
枫林晚下意识的想要皱眉,却动不了,想要张口呼唤,一样无能为力。
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徒劳无功,只能放弃,听任那团冰冷的气劲在心脉处越积越多,直到再也不能增添分毫。
然后被一针刺破。
枫林晚不禁痛呼出声。
这一呼,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方才分明试过,不能动弹,不能发声,却没想到刚才的这声痛呼,竟然无比的顺畅。
正在寻思,只觉得身体忽然被人拉起来,然后是一双温热的手掌,抵上自己的脊背,顺着经脉,将被寒气闭塞的穴道一一打通。
手法极轻柔,极缓和,遇到难以冲破的穴道,也不急于疏通,而是试探着一点点顶开桎梏,将温润的气劲导入全身的经脉。
一个周天下来,枫林晚觉得像是换了一副骨架一般,多年来纠缠在骨髓里、阴魂般的寒气被涤荡得一干二净,久违的温暖气泽再一次回到血脉里,如获新生。
身体再一次被放平,紧接着是从手腕处传来的些许酥麻。
微微的疼痛,仿佛有刀刃划过,然后是“滴答滴答”的水流声,断断续续,和着她逐渐剧烈起来的心跳,演化成身体的一阵眩晕。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枫林晚都再无知觉。
极度的昏迷里,只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人轻轻的吻上她的唇瓣,用低沉略微沙哑的嗓音说——
安心睡吧,等你醒来,一切便好。
那声音温柔而蛊惑,熟悉的如同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个部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潮水一般的包涌而来,心里却仿佛失却了某个东西,空落落的,满是淡淡的伤怀。
待到枫林晚从沉睡中醒来,依稀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纱橱卷帘,还是相忘溪,她和司马顾盼一起搭的小木屋,他们的房间,他们的床榻。
前日里的情景一下子涌上心头。兄妹、父亲、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