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说得好听,”司马桐音看向飒景的剑,轻蔑的一笑,“想做明君忠臣,就只有死路一条!”剑锋一扬,寒光一现,向着飒景长刺而来。
——“飒景退后!”
耳边传来司马顾盼的低呼,飒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一个跃步上前,抬手夺下自己的长剑,对上了司马桐音的剑招。
一点点温热,从手臂上传来,然后轻柔的蔓延到肩头,略微停留了一会儿,再攀爬上了脊背。
身体一阵颤栗,枫林晚的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猛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乐传歌的手停在半空中,握着热水沾湿的帕子。
双眼缚着一条长长的白缎,听见动静,乐传歌略微偏了一下头,轻轻笑了笑:“醒了?”
枫林晚有些诧异,再一低头,却见自己的衣衫被悉数褪到胸口以下,单薄的亵衣微敞,伤口处的干涸血迹都被小心的擦拭干净。
她忽然反应过来乐传歌在干什么,面上一红,下意识的抓过旁边的被单盖住身子,仓惶着低下头:“乐哥哥……”
虽然看不见,但乐传歌依然能够听出枫林晚语气里的抗拒。他讪讪一笑,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对不起……你的伤势太重,我只能出此下策。”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缚着的白缎。
枫林晚顿时一阵尴尬。
明明清楚乐传歌的为人,也深知他对自己的情义,万万不会趁人之危,做出什么不齿行径,但是还是下意识的摆出了提防的姿态——这样的举止,恐怕只会让对方心寒吧?枫林晚不禁有些懊恼。
她扶着额角,轻声喟叹,正在寻思如何开口,却听见一旁的乐传歌说道:“床头有热水和伤药,还有干净的衣裳,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换上吧——我来,总归都是不方便的。”
说完,乐传歌就从床边站起,背过身往门口走去。
“乐哥哥,”枫林晚叫住他,微微蹙眉,“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反正你也遮了眼睛,横竖都看不见,我也没什么好介怀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乐传歌微怔,停在原地没有动。枫林晚只得又加了一句:“你就在那儿等一会儿,我换好了衣裳,你再过来吧。”
“好。”
这一次乐传歌倒是答应的很干脆,继续站在原地,双手抱在胸前。
枫林晚看了他一眼,纯白的衫子下摆尽是血污,斑斑驳驳,好不骇人,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又何尝不是如此?随即想到司马府的那一场厮杀,眼神瞬间暗了暗。
仿佛猜得到枫林晚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乐传歌忽的开口道:“那只木盒,还有你娘留下的簪子,都放在桌子上。我仔细的看过了,应该没有损坏。”
一句话,说的枫林晚微微有些发愣。
下意识的转头,看见两样物事果然如乐传歌所说,安静的放在桌案上,枫林晚心里涌上一丝暖意。
床边拉过来一张椅子,放着热水、毛巾、伤药和用来包扎的干净白布,床头则摆了一套素净的妃色衣裳。每一件用得上的东西,都被乐传歌早早的安排妥当,这一份贴心关怀,细致入微,却又在枫林晚的心头卷起轻轻的惆怅。
明明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无法一起去南疆,无法坦然的接受你,甚至在看着你的时候,都不确定是不是在看另一个影子。
明明知道。
无声的叹了口气,枫林晚抬手将巾子浸湿,小心的擦掉肩头的最后一处血迹,然后开始上药、包扎。
“乐哥哥,”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司马府?”
那边传来乐传歌的轻笑:“你离开妙音阁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下了‘青蚨血’。青蚨虫母子连心,青蚨血被炼化用来千里追踪,所以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顿了顿,乐传歌又怅然道:“看到你去了江北司马府,我就担心会出事,好在我及时赶到了,否则……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枫林晚听到此处,面色微微一变,回想起司马玄衣当时祭出的蛊虫,以及自己蔓延全身的刺痛,心有余悸。
她皱了皱眉,低低的开口:“……我为什么,会中了司马玄衣的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听到枫林晚的问题,乐传歌一下子沉默了。
他默默的低下头,良久没有开口。
“乐哥哥?”
身后传来枫林晚试探的追问。乐传歌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那锥心蛊,怕是早就下在了你的血里……”
“锥心蛊?”枫林晚低头寻思,“可是我不记得我有——难道,是当时歃血为盟的时候……”
乐传歌听到这里,了然的点了一下头:“如此说来,便是了。你曾经和司马玄衣饮过同一碗血水,这蛊,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枫林晚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却奈何伤势太重,发作不得。她蓦地冷笑一声,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司马玄衣,如此说来,你倒是给了我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可惜我没多少时间,否则必定让你死的很难看。”
枫林晚的喃喃自语,却让乐传歌轻轻皱起了眉。
依照枫林晚的情形,她根本不知道锥心蛊是什么东西,自然也不会了解,这一记血蛊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与司马家难以言说的关系,她所能被锥心蛊影响的程度——无论哪一点,如果真的说出来,都是莫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乐传歌忽然什么都不想告诉她了。
不要说,只要安静的陪着她,然后想办法将身上的血蛊破解了。
乐传歌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
枫林晚并未察觉,料理好了伤口,开始更换衣裳。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听上去颇有些暧昧。乐传歌微微一哂,开口道:“晚儿,你身上的血蛊未清,如今我虽然能暂时将其压制,但只要司马玄衣不死,就还有发作的一天。不如你跟我回妙音阁去,我会想办法救你。”
身后的动静忽然停下来,乐传歌有些担心:“晚儿?”
“……非得,去妙音阁不可么?”枫林晚的语气犹疑,喑哑的声音里听不出其他情绪。
乐传歌应了一声,继而道:“锥心蛊虽然厉害,操纵起来也有限制。宿主距离母虫越远,受到的影响就越小。你跟我回妙音阁,既可以远离司马玄衣,又能寻求破蛊之法——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算坏。”
身后沉默了好一阵,乐传歌隐隐有些不安。
枫林晚默默的系好了衣衫,扶着床头坐起,又慢慢穿好了鞋,走到乐传歌身后,抬手解下他用来缚住双眼的白缎。
“乐哥哥,”枫林晚迎上乐传歌问询的目光,幽幽的开口,“我恐怕没有时间,跟你回去。还有三天就是清明节,师父回来红叶司与我决战。我答应过他,甘心受罚,所以绝对不会提前离开。”
又是……慕思容。
乐传歌的眉梢轻颤,目光一下子深邃起来。
心头微微有些刺痛,并且愈演愈烈,毒药一般,大片大片的蔓延开来。
“……我知道,清明一役……可是他如果要杀你,你也甘愿去送死?”声音里明显带了颤抖。
枫林晚眼神暗了暗,却又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我的决定不可理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可是乐哥哥,就算他不杀我,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知道我练了冥夜诀,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总有一天我会陷入疯魔,或者遭受内力反噬,疼痛而死……”
说到此处,枫林晚又淡淡的笑了笑。
“总归都是这么一个结果,还不如让师父清理门户,让那些希望我死的人都如愿……再说,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呢。我替乐叔叔报了仇,看着你成为妙音阁真正的主人,然后救了小牙,这样她和薛恒终于能够在一起了……我甚至,还让袁嵩和飒景救出了司马顾盼,抢回了我娘留下来的遗物……”
枫林晚看向桌子上的木盒,神情温柔:“我虽然,不曾信守过当年对乐叔叔的承诺,但是我不后悔。”
“……你不后悔?”
听完她说的一番话,乐传歌愈发的心痛了。“可……我却后悔的厉害。”
枫林晚不解。“你后悔,什么?”
乐传歌往前一步,靠近了枫林晚,伸手抚上她略显消瘦的侧脸。“……当年我就不应该让你离开妙音阁,不应该让你去断义谷……”乐传歌的声音微微透着苍凉,“你不走,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不会喜欢上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如死水。”
“乐哥哥……”
枫林晚瞪大了眼睛,当场愣住,看着乐传歌深邃的眼眸,不知所措。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枫林晚脑中一片空白,听见乐传歌一声无奈的叹息,心头忽然莫名抽痛起来。而下一个瞬间,乐传歌就微微俯下身,紧紧的拥住了她。
枫林晚顿时全身僵硬,身前的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像极了某个追寻了许久,却总也无法得到的美丽梦境。
“晚儿……我该怎么办……”
耳边传来乐传歌低声的呢喃。
“……明明,是我最先遇到你,最先,喜欢上你的啊……”
听到最后一句。
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第七十七章
在她的生命里,曾经先后出现过三个男人。
乐传歌,是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几句简单的承诺,一支莹白的忘忧,散落在短暂时光中的体贴与关怀,化解了那一颗幼年失怙的心里,孤僻自闭的阴霾。年少的誓言,青涩美好,最易轻许,只是漫长的岁月风沙洗涤,白驹过隙后的苍白回忆,再也支撑不起往昔的爱恋。
司马顾盼,是闯入她命里的魔障。从最初的相遇起,掩盖在华丽面具下的妖异紫眸,就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血腥与暴虐,自他而始,然后再也没有终结。他以鲜血为代价,在她的生命里刻下烙印,深入骨髓。
慕思容,是她长久以来唯一的精神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