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也没好到哪儿去,在产道呆了太久,出来的时候都是没声的,让产婆和大夫手忙脚乱使了不少法子,才哇地哭出来,又凄厉又难听。
书生听了之后安静了一会,又开心地笑了。
张寡妇骂道没有良心,这也笑得出来。
书生连连摇头,要张寡妇别误会,他说他这个生来就没娘亲的人,能在有生之年让另一个娘亲养育,是种幸运,生母因生他而死,的确难过,但不是难过一辈子生母就能活过来,正因为这样,才更懂母亲珍贵,以后一定待张寡妇更好。
一番话说得张寡妇心中的滋味复杂万千,想这些年来跟在自己身边书生吃的这些苦头,没由来就觉着心酸,仿佛将书生该尽给生母的孝顺,都占了来。
书生笑她想太多,并说虽然生母也有恩,但养母的恩情更大,不管怎么样,日后他高中,定会来将张寡妇接出去住。
张寡妇至此才彻底心安,将当年大哥的一盆冷水释怀。
书生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做出来的文章灵气通透,十六那年便能去乡试。
张寡妇对此还不大信,直掐了自己两把,疼回神才确信的确是真的,这就拉着书生到镇上的寺庙烧香,祈求应考顺利,中上举人。
寺庙叫慧心庙,听人说有几百年了,十分灵验,就是不大好走。
建在大山腰上,上山之前得走一大段石子路,到了还得费力气等,否则人太多,庙里根本挤不进去。
张寡妇只管那庙的灵验,隔天一大早,领着书生就去了镇上。
平日里两人都做过不少粗杂活,体力也算不错,拎着贡品一路到庙里,都不大觉累。
只是张寡妇没想到这庙这么热闹,这么清早人居然熙熙攘攘。
两人等了一会,终于空出块位子,忙七手八脚把贡品摆上,鸡鸭鱼肉,果盘米饭,清茶梅酒,算是荤素应全,张寡妇为此下了不少血本,只盼神灵应验。
上了香照礼数参拜完,低声念了所求之事,再磕三响头,取神龛上的筊杯,连掷三次,皆为圣筊,张寡妇大喜,念道来年还愿,小心翼翼收好了放回龛上。
人潮渐渐有些拥挤,贡品还得放一会才能收,张寡妇让书生先去外边等,或者先回家,她一人等着收贡品就行。
书生让庙内的香烛金纸燃烧的味儿熏得有些晕,听张寡妇这么说,点头应道,他先去外边等,两人一块回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香客愈发多了起来,人头攒动,好容易从里边出了来,在庙前寻了块空地,坐着等。
刚坐稳就遭人拍了两下肩膀,书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一衣冠楚楚的少年,戴着发冠,容貌姣好,一对眼睛乌溜溜盯着自己瞧。
书生下意识看了自己坐的地方。
呃。。敢问兄台,我占了你的位子吗?
那少年一听书生这么说,还笑嘻嘻的脸顿时一皱,说道,你不认识我啦?
啊?书生一愣,村子里见过的人不少,这号人真没印象,村里哪家有钱的少爷?
少年大大咧咧往书生身旁一坐,我叫杨商。
书生下意识接口,我叫萧宁。
杨商,杨商。。。杨商?
这不村长儿子?
书生猛的站起来,跟见了了不得的东西,眼睛瞪老大圆溜。
杨商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是想起来了,刚还皱着的脸又换回阳光灿烂。
书生心想坏了,占了谁的位置不好,偏偏占了这恶少的,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索性低了头就想走。
那杨商原想书生怎么着也得打个招呼,哪想过他跟见了鬼似的转身要跑,忙上前将他拉住。
诶你干嘛跑啊?
书生费力挣了挣钳制在自个儿手腕上的杨商的手,发现他力大如牛,竟怎么都挣脱不开,不免有些急,掰着他的手指头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我这就换个地方去。
杨商抓着书生的手更紧了些,直把书生都捏疼了,你没占我位置,我刚就没在那,只是碰巧看到你来烧香,跟你打个招呼。
书生顿了顿,有些不信地抬起头,真的?
……
三
三杨商见他一副老鼠撞见猫的神情,不免好笑,将他拉回原处,手里头书生的皮肉软似无骨,一点都不咯人,不禁多抓了会。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说,你这么怕我为什么?我很丑么?
书生听了浑身一激灵,连连摇头,说,你误会了,你不丑。
书生还想夸他来的,杨商穿着这身衣裳,可谓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同平日里二流子模样全然判若两人,可一想起他这人阴晴不定,又不敢说。
杨商凑近了,问道,那就是你还记恨我?
书生哑然,对着杨商跟猛虎似的眼神,这些天好起来的伤处居然隐隐作痛。
应。。。应该没有记恨。。。。。.
杨商听了,哈哈一笑,逗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你连自己的情绪都不知道么?
书生前几天才吃过他的苦头,知道这人下起手来向来没商量,眼下就要乡试,不想闹出事端,有所影响,只得低声道,那就没记恨你。
要说那杨商也奇怪,平时横得活像螃蟹,逮着谁挡道就钳谁,书生压根不敢想他会待人宽厚,心里只求他别多作为难就好,这人多不假,但杨商还就有喜欢众目睽睽羞辱人的癖好,书生见识过几次,刻薄至极,谁都不想那茬落自个儿头上。
这下见书生显然就仍在紧张,连声音都不敢大声,竟松开他的手,挠了挠脑袋,在书生看来带了几分稚气,杨商整理了会情绪,然后他说,我对那天的事情道歉,那天碰巧我心情不好,又看见你从我面前经过,连个招呼都不打,所以有气,找你撒上了。
道。。道歉?
书生给这番说辞震得浑身一僵,是连步子都移不开了。
可疑。
太可疑。
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说了句完整话,没、没什么,我已经、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噢,杨商又摸了摸脑勺,嘿嘿一笑,你说的是真的?
书生哪敢说不是,连连点头。
杨商想再绕着这件事说下去也没意思,挺尴尬,转移话头,你也是来烧香求中举人的吗?
书生让这个也字整得疑惑,你这么说,莫不是你也过了院试?
杨商一抬下巴,分外自豪,那是自然,小爷我生来就是读书的料。
喔。。。这一说才想起来,那日考中的名单上的确有见到杨商的名字,还排在自己前面,就是刚才一时吓过头,都忘了。
杨商听他声音自然了不少,跟着继续往下说,院试那天我可和你一块进的考场,你难道都没有发现?
呃。。还真没有。书生窘迫地笑笑,俗话说的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商的脸色有些失望,一瞬即消,笑道,怎么你是一个人来?还双手空空。
我婶娘在里边,刚才已经拜完了,我是先出来等她的。
那你们一定很早来,我们才刚到呢,人真多,味道也重,我都快给熏昏了。
书生急道,佛祖面前别这样说。
你真信神佛?杨商站起来,到底是吃好米粮长大的,整整高出书生一个脑袋,将书生面前上方的阳光都遮住了。
信又怎么了?来这的都一样,你不信你来做什么?
杨商笑笑,说,我没说不信,不过我是让我爹念叨得不行了拉来的,本来打算让他一个人就行。
你爹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中举人。
杨商听书生说的诚恳,有些诧异,毕竟村里人对书生的风评可真没多少是好的,类似于晦气之类的归纳。
偶尔会听人说起书生孝顺,上进,不过全都当耳边风,吹吹就过了,一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犯不着惦记,虽然之前对书生也有过好奇。
偏生那天就遇上书生了,当时第一眼就觉着书生好看,一看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的人,这可不是说笑,村子里出过许多人才,就是没出过好看的人才。
巧了那天刚和老爹吵完架,心情正差,见书生低头走过,仿佛路上的杨商并不存在,杨商平时横惯了的脾气就上来了,胡乱寻了个挑事的由头扑上去就开打。
就是那张脸,怎么都没舍得多动。
怕打坏了以后没得看,虽然当时他嘴角带血又忍着不哭让人十分想多揍几拳,杨商当时还幻想过书生哭起来的模样。
眼下书生就站在自己眼前,还提醒自己不要在佛祖面前乱说话,说不要怪老爹唠叨,那都是为了自个儿好,杨商怎么都琢磨不透书生的心思了。
遂张口问道,我是第一次来拜佛,都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不如你教教我吧?我怕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坏了我爹的苦心。
这些话半真半假,尤其最后边一句。
书生想了想,没拒绝,毕竟杨商的眼神十分诚挚,一心求解。
再者就是拒绝了,会有好果子吃么?
于是有一句没一句说起拜佛时的规矩,林林总总听得杨商一愣一愣,直打趣道,真没想到,你信佛竟信得这般厉害。
书生笑了笑,隐隐觉着杨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那杨商接下去说道,我从来都不信这东西,什么天命什么保佑,该来的就是会来,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怎么样?书生有些急了,顾不上什么打断别人是否失礼。
哪知那杨商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却是坏心眼又上来了,嬉笑道,你紧张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你说。。。。。.
没能接着往下说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这是在佛祖面前,而是书生发觉说什么都没法让这人闭嘴于是动了手,一巴掌捂上去严严实实连口气都不给喘。
杨商让书生这举动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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