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咯噔一声,原着他待我,便是这般淡漠的,我委屈的往外翻了翻,嗫嚅道,“原着我平素唤你,你拢总是无视掉的……”
我的小心肝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唔了一声,大手盖在我身上,将我往床内移了移,淡淡道,“唔,小猫再动便要掉地上去了。”
我尚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抬头望了望帐子,只觉着今夜与他同床共枕真是一件荒唐得不得了的事。
我侧着头,“那么,为啥不给唤‘阿君’呢?”
他闭着眼迷糊回我道,“太亲昵。”
果然么,神仙总是要保持距离的,我又不解的问他,“唤‘君’不是更加亲昵么?我觉着君比之阿君更为亲昵啊,你说是不是?”
他怔了怔,将我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君是某的姓。”
我不小心又打了个呵欠,做惊吓状道,“咦,阿君,原着君是你的姓氏,那么你全名是唤作什么?”
他淡淡然道了句,“某的名字……不可说。”
我极诧异看着他,好奇问他道,“为何?”又噗嗤一笑,“难不成你竟是还想保持些神仙的神秘感不成?”
他一双眼撇过来把我瞧了瞧,似是在自嘲道,“某的名字,有点儿逆天的意味。”
我自然不信,恹恹道,“横竖不就一个名字,难不成要比天还大么?”
他点点头,轻巧说着,“兴许某一天会遭天谴也不定的。”
我身形僵了僵,心里隐隐有些难受,抬起眼将他怔怔望着。
他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我,方捻了笑,抚了抚我的头温和道,“夜深了,小猫快睡吧。”
困意汹涌,我闭上眼,似还感觉到外头凉幽幽的星光,阿君躺在我身侧,我在睡过去的前一刻仍旧在纠结着那么一个问题,迷迷糊糊问他,“阿君阿君,那么以后我唤你什么好呀?”
在睡前一刻,进入混沌虚空的银白色梦境前,似乎听见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离歌之情伤
第二日起床,我直睡到巳时三刻才不情不愿的从床榻上爬起来。在阿君殿中我自不敢多待半会,穿戴齐整了便偷偷摸摸循着小路回揽竹轩去了,幸好一路上倒没遇着三两只狐狸小仙,以免得平白无故让人多嚼了舌根。
回到房中,姒姒也不见了,被铺叠得十分齐整,因着昨夜闹腾得厉害,连带起床之后的半个多时辰,脑里仍旧消停不下来。我也懒得去想,只坐下来倒了杯茶,屋外便来了人,说是谨遵族长的吩咐来为我量体裁衣。
我摸了摸那件撕裂得很好看的袍子,只觉着阿君这时辰掐得真准。
自那日之后,连着几日见不着姒姒,便是连衣衫都做好,想穿给她看看,也遍寻不到她的人影。
那夜用完晚膳,因着穿着新衣的新鲜感,也因着外头微风徐徐,星辰璀璨的缘故,我便在揽竹轩外多行了几步。
伺候膳食的狐狸小婢与我进言,说是揽竹轩后方的园子里种了几株玉兰花,这几日天气暖和,居然催得花开,乍然一见红红白白的花色挂在树上,很是稀罕。
我便循着她指的道一路探过去,也不知是哪一条岔路行错了,眼见假山流水渐渐少了,又转过一个岔口,眼前现出曲曲折折一条小路来。
越是往里走,愈闻到一股酌烈的香气,和着风袭来,鼻间便起了浅浅的醉意。
漫山遍野长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在夜幕几颗星子的照耀下,也只有几株老槐树长得繁茂葱郁。树底下坐了个人,手上拿着一条树枝,正在地上比划着什么,脚底下一味是横七竖八的酒埕,堆起来怕是要有半个小人那么高。
前方不远处还有一潭碧湖,掩映在流光潋滟之中,微微泛着波澜。
我低垂着头叹了口气,缓缓移步走了过去,委婉唤了声,“姒姒。”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埕,见我行过去,瞟了我一眼,没答话,又灌了一口酒。
鲜少见她这副模样,我心中突突的跳,凡间的话本子里,凡是那些陷进风月情爱的红男绿女,遁世醺酒,掐指算来,九成九是因着情伤。她的这情伤见着来势汹汹,手中的树枝下,还歪歪斜斜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诗。
有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有写着“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这情伤委实来得不明不白,我在心中又哀伤的叹了叹。
我默默蹭过去,心中百感交集,她的这情伤若是因我而起,我应当怎样宽慰她才是?我磨磨蹭蹭站了半日,举头望辰月,低头起愁思。眼见星子讪讪移动了几寸位置,我却真真是憋不出什么话来。
我站得脚跟几乎要抽筋,若是平时与她交情融洽之时,同她把酒谈天畅饮一番,也是一派情趣,如今见着她因我而伤情,我心头甚是纠结。
眼见她又自满地的酒埕里拣一埕出来,我款款走近她身侧,拿捏着一副轻松的语气与她道,“姒姒,你瞧着我这身新衣衫好看不好看?”
她怔怔抬起眼望着我,待得分辨出我是谁人,一咬牙,摇头语带无奈道,“安觉年,你走,你走。”
白色的月光铺陈在杜衡之下,我被她推得踉跄几步,稳了稳身形,扼腕道,“横竖是我的过错,你又何必因着别人的过错惩罚你自己?”
她轻飘飘看我一眼,目光冷淡深沉。
她哀哀叹了句,“你不必再说了,若然你喜欢的是其他人,我勉力争上一争又何如,可是偏偏你……”
我见她苦大仇深的样子,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我矮下身子与她坐在一处,黯然道,“你可是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了?”
她咬了咬牙,摇头道,“那夜我见着你进了舅舅的寝殿……”她一双眼含嗔含怒望过来,颇有几分凌厉的颜色,复又悠悠叹气道,“第一次情伤跌在舅舅身上,第二次便在你身上,你们让我以后如何自处呢……”
她说得苦情哀怮,我亦听得动容,却不晓得用什么话去回她好,只低头将自己一派新衣合着新鞋拢拢总总自上而下参详一遍,方抬头,便听见扑通一声,姒姒拿着酒埕踉踉跄跄竟走到了湖边,也不知是怎么样鬼使神差,居然掉湖里去了。
狐族的小仙耳朵甚尖,这么一砸声便引来了方圆几里的小仙们,大伙儿又是搬又是抬的将姒姒从湖里打捞出来,我见着甚多人围着她,便暗地里向人群外挪了挪,挪了数十次,终于从小仙们眼皮底下消失。
这刚上人家家里不久,便搅得人仰马翻,还要带累一个姒姒,我深觉不安,便寻思着怎么也应当去同阿君讲个清楚明白。
那头姒姒落水闹得人声沸腾,我在房中忐忑了甚久,方打起精神打算往阿君寝殿走一趟。
那条路我走得顺畅,还折了一枝梅花在路上细细赏玩。未进得阿君的偏殿,便在树丛中远远见殿中烛火闪烁,摇曳的晃出两枚身影。
我自然躲在暗处将那壁角听一听,方听了几句,只想仰天长笑三声,他们一口一声小猫,可不是在说我么?
我再暗叹一声,莫非我阿娘生我下来,便是为着斐弥山上的八卦事业添瓦加砖不成?
夜色里烛火明灭不定,人影被拉长了斜映在窗上,我在殿外寻了处僻静点的角落盘腿蹲下来,竖起小耳朵切切听着,偏殿里头讨论得正红火,刚好讲到那么一个段落,诗娘似是在说,“君,我亦听说你十几万年前曾拣过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将其养在身侧也有百余年。久而久之,那只小猫陪在你身边受你点化,竟自己悟道成仙,只是那只猫根基太浅便遭遇天劫,到最后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这件事,可是真的么?”
阿君淡淡敷衍了句,“唔,确有此事。”
诗娘顿了顿,柔柔一笑,道,“既是你养在身边的宠物,为何君不勉力救上一救,替那只猫避过天劫呢?”
阿君彼时似是漫不经心摩挲着手上一个陶瓷茶杯,良久方道,“只不过一只凡间的小猫,某闭门修炼出关之时偶然撞见,恰好拾拣起来做个伴罢了。它机缘巧合下得以升仙,并非因着仙缘深厚,而是偷偷做了些离经叛道、逆天而行的事,没有修到走火入魔已是万幸,逃不过天劫也是必然之事,造化便是如此,某断然不会强求。”
诗娘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声飘出窗外,飘至耳内,竟有着莫名的刺耳。
她道,“原着竟是如此,这只小猫毕竟不能比得四海八荒里的那些远古神兽,人间的宠物大抵如此,年岁不长,最多也只能活个几十年,再要长久,便只得入妖升仙这条路子,一个走得不好便白白丢了性命。”话音未落,她又体贴道,“君若是喜欢养上一两只宠物,我上次在南疆撞见几只貔貅,也是不错的。或者君喜欢别的温顺点的宠物?”
阿君面上僵了僵,从容道,“某并不喜欢小动物。”
诗娘呆愣了一会,转而巧笑,“其实也是的,当年我尚未出师门之时,在修炼之余也养过一只嫩黄色的小鸭子,日夜陪伴,见它慢慢长大,心中很是欣慰,没想着鸭子一天一天长大,到头来却逃不过一场暴风雪,身子垮了,没过几年便病逝了,为此我伤心了数月,我娘便常宽慰我道,莫要对人世间的宠物生出感情来,当真养死了,心里又会平白生出些许难受来。”
话风一转,她又温软道,“君既是不喜欢小动物,却又为何领了一只小猫妖上山?是否君也曾为着数十万年前猝然而死的小猫难受过,想着把以前的念想圆了,得以补偿经年的些许遗憾,慰劳一下那只小猫的在天之灵不成?”
诗娘正色,接着道,“诗娘今夜来此,也只为了宽慰君一声,莫要和我一般,为着那些人世间的宠物产生了感情,到时候真是死了,便又要难受了……君,你说我此番话说得是与不是?”
阿君闷声不语,我胸口也十分郁闷,只觉着像是有无数蚂蚁爬上心头,一直细细密密的挠着挠着,一口气仄在胸口,愣是喘不上来。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