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好奇,影响你休息了。”水月缓缓走到门口,“周旋,好好睡一觉吧,你会好起来的。”
说完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水月走后,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门后的戏服上,总感到心里不太踏实。我终于缓缓地爬了起来,从门后取下了那套戏服,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行头叠好,又仔细地清点了一下,确定没有东西丢失以后,才放回到了木匣里,然后把木匣关好,放回到了旅行包里。
做完这些以后,我才重新回到了床上。水月说得对,我确实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在窗外大雨的陪伴下,我的意识很快就模糊了,渐渐沉入了黑暗而潮湿的谷底。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膜中依稀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将我从山谷底下唤醒。我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只见白色的灯光正倾泻下来,眼前凸现出一张鬼魂般的脸。
瞬间,我条件反射似地大叫了一声,上半身跳起来紧靠在墙上。我又抹了抹眼睛,才看清那是阿昌的脸。
我又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阿昌,你把我吓了一大跳。”
阿昌不会说话,只能向我点了点头。原来他为我端来了一碗热粥,还有几样开胃的小菜,正适合发热的人吃。我转眼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了,大雨依然还在继续,阿昌为我送来了晚饭。
“谢谢你,阿昌,就放在桌子上吧。”
当他把饭菜放好,刚要转身离去时,就被我给叫住了:“阿昌,请留步,我有些话要问你。”
阿昌怔怔地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时我的脑子也清晰了一些,便从抽屉里拿出了纸和笔,放在阿昌的面前问:“你会写字吗?”
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好。阿昌我问你,今天中午你来这里收拾房间是吗?”
阿昌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工整的“是”字。
“你动过我的木匣吗?就是那个木盒子。”
他连忙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了一行方方正正的字:“我一走进房间,就看到盒子是开着的。”
“那里面的东西呢?”
阿昌写道:“里面是空的,然后我又回头,就看到了门后”写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笔突然停了下来,狠狠地用笔尖在纸上戳着,直到把纸戳出了个洞。
我看着他的眼睛叫了起来:“你怎么了?阿昌?”
他似乎有些发抖,抬起头环视着我的房间,目光中似乎发现了什么,那种眼神再配上扭曲的脸,让人不寒而栗。
我继续问他:“阿昌,你看到门后挂着件戏服是吗?”
阿昌又摇了摇头,然后用那只颤抖着的右手,在纸上缓缓地写下一个巴掌大的字——“鬼。”
“鬼?”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开来,喉咙里发出一丝奇怪的声音,但就是说不出话来。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只觉得他当时的样子更像是鬼。
突然,阿昌抓起那张写了字的纸,转眼间就把它撕了个粉碎,纸张的碎片被他抛到了空中,如雪片般洒落下来。看起来他已经吓坏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他就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看着满地的碎纸片,心里忐忑不安,我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把地上的纸片都收拾干净。然后,我端起阿昌送来的饭菜吃了起来。说实话他做的菜很合我的胃口,很快我就把饭菜全部吃光了。
当我刚刚躺下来以后,阿昌突然又出现了,让我吓了一大跳,原来他是来为我收拾碗筷的。他一刻都没有停留,端起碗筷就悄然离去了。
我吐出了一口长气,这才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缓缓地睡着了。
几个小时以后,我悠悠地醒了过来,半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房间,柔和的灯光照射着我的额头,视线依然有些模糊,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晃动着。
心里又是一颤。忽然,我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于是,我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天哪,这气味太难闻了,我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终于,我睁大了眼睛,看清了那个黑色人影。是的,我看到了一条黑色的长裙,一张苍白而成熟的脸庞,一头长长的乌发……
“秋云?”我轻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窗外正雨夜迷离。
她的脸也渐渐地清晰起来,呡着嘴唇坐到了我的身边。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正端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看起来就像是河姆渡遗址中的远古陶器。
秋云的脸上毫无表情,“周旋,我听说你病了。”
她的脸被一层白色的光晕覆盖着,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忽然,我闻到她的身上也发出那股刺鼻的怪味,我看着她手中的陶罐说:“那里面是什么?”
“给你的药。”
“药?”
单独说出这个字时,很容易让我联想到鲁迅那篇描写人血馒头的同名小说,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秋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奇怪的表情,幽幽地说道:“是的,生病了就应该吃药。”
“是什么药?”
“我知道你在发寒热,所以特地给你煎了点草药,是专门用来祛寒散热的。”
“草药?”看着那河姆渡式的陶罐,我有些将信将疑。
“你不相信中药吗?告诉你吧,我过去就是学中医的,还做过两年中医师。这些年我搜集了不少中草药材,给你煎的药都是我亲手抓出来的,你就放心喝吧。”
她把陶罐放在桌子上,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个玻璃杯子,然后就把陶灌里的药汁倒进了杯子里。那些药汁是黑色的,还冒着一股热气,倒在杯子里显得肮脏而浑浊。而那气味更加难闻,我感到有些恶心,不禁捂住了鼻子。
秋云看到我这副样子后微微笑了笑:“是不是很难闻?你没听说过良药苦口吗?快喝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抓起杯子放到面前,那浑浊的药汁气味直冲鼻孔,我只能闭起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当药汁接触到舌头的一刹那,我只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味,要不是紧咬住牙关咽了下去,差点就要吐出来了。叶萧,你喝过苦丁茶吗?我敢说苦丁茶的苦味和这药汁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我再也顾不上礼貌了,条件反射似地伸出了舌头,大口喘起气来。
然而,秋云冷冷地说:“把剩下的药喝光吧。”
“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只感到一阵恐惧。
她用命令式的口气对我说:“快把药喝光了,喝下去你的病就会好的,否则的话你会死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难道小小的寒热就能死人吗?不,她是在威胁我。瞬间,我端着杯子的手颤抖了起来,看着秋云奇怪的眼神,我感到自己被她控制住了,除了俯首听命外别无它法。
“喝下去!”
秋云又冷冷地说了一声。
我无法抗拒,只能把全部的药汁都喝了下去。温热的药汁刺激着我的舌头和喉咙,滑进了胃里,那感觉简直令人作呕。我用手捂住嘴巴,使劲地控制自己的咽喉,终于咽下了所有的药汁。
这时候她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周旋,你做得很好。”
我只感到她的话似乎具有某种魔力,就好像是在催眠一样,立刻就头晕起来。同时,我的后背心渗出了许多汗珠,体内一股热流在上下奔涌着。
天知道她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忽然,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字——蛊。
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有她那双眼睛还如此清晰。我随手一挥,把那只陶灌打翻在地上,同时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完了!”我的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后两眼全部被黑暗所笼罩。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直到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窗外的雨声。
叶萧,我再也记不清之后发生的事了,至于秋云是何时离开的?我也一无所知。
黑暗的大海,又一次将我淹没……
——直到我再次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
那已经是后半夜了,那声惨叫简直撕心裂腑,把我的心都快吓爆了。我条件反射似地跳了起来,只感到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我感到自己的力气又恢复了一些,于是再也睡不下去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黑暗的走廊里。
我刚到走廊里就撞上了一个人,接着一把将那个人抓住,摸到了一双柔软的肩膀,仅从手感和气味我就认出了她,于是在漆黑中轻轻地叫了一声:“是水月吗?”
“是我。你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水月,你也听到那声惨叫了?”
还没等她回答,惨叫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听起来却含混不清,像是阿昌的声音?他不会说话,但并不是不能发出声音。我又想起了他给我送晚饭的那一幕,心里又是一抖,便拉着水月的手冲下了楼梯。
大堂里的灯亮着,阿昌靠在柜台边上,看上去就像是发疯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墙壁。
这时候我又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丁雨山、高凡,还有水月的两个同伴琴然和苏美,甚至连清芬和小龙母子也都下来了。他们都显得睡眼惺松惊慌失措,看来都是被阿昌的叫声惊醒的。
丁雨山的神色冷峻异常,直冲到阿昌的面前,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昌大口地喘着粗气,伸出手指着对面墙壁。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墙壁,却似乎看不出什么异常,上面挂着3张老照片,下面是一个柜子和电唱机。
突然,水月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颤抖着说:“天哪,看照片里人的脸。”
经她这一提醒,我才发现了那可怕的变化——挂在墙上的那3张黑白照片,更确切的说是3张遗像,里面的脸全都变了。
3张照片里的脸都变成恐惧的表情,每一张的眼睛都睁大着,嘴巴也张开了,眉毛紧紧地拧起,脸上略微有些扭曲,就好像他们都从坟墓里醒过来一样,又见到了某种可怕的事情。不过,其中那张女子的照片依然很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只能大致地看出脸部惊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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