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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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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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停在了宫前,一名衣装齐整的妇人领着仆从已经站在那里,待得牛车停稳,迎上前来。
  “这是妇妗。”小臣驺和气地对罂说:“先君之妇,是宗女的叔母呢。”
  罂了然,下了车,向那妇人一礼:“母妗。”
  妇妗脸上漾着笑容,颔首道:“宗女远道归来,一路辛苦。”说着,亲切地上前拉起她双手。
  那手保养得很好,细腻而柔软。
  罂亦微笑,看着妇妗。只见她三十上下的年纪,个子跟罂比起来要矮一些,却丰润貌美,装束举止颇有几分雍容的风韵。
  妇妗亦将罂打量,一双柔光美目含满笑意。少顷,她又向小臣驺道。“小臣亦辛劳。”
  小臣驺满面笑容,向她一揖:“此乃分内之事。”那神态,颇有几分恭敬。
  妇妗眼睛弯弯,回过头来,对罂说:“国君盼宗女多时,这几日见迟迟不至,还总让贞人卜问。”
  罂没有接话,嘴角矜持地上扬,微微低头。
  “路上多雨泥泞,幸得还算畅通。”小臣驺看看她,在一旁代为答道。
  妇妗看着罂,笑意愈加柔和,道:“国君及妇己还在宫中等候,宗女可随我入内。”说罢,牵着她的手,移步朝宫内走去。
  羌丁等从人被留在了外面,石板铺就的步道朝影壁之后延伸而去。
  罂将目光扫向四方,这宫室收拾得很整洁,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墙上的白灰颜色还很新,似乎不久前才修葺过。
  中庭很是宽敞,妇妗引着罂踏上石阶走到堂上,里面的人已经端坐。见到他们,目光聚集过来。
  “宗女已至。”妇妗向上首的人行礼道。
  罂望去,只见那睢侯四十上下的年纪,肤色黧黑,神色却是和善。
  “这就是罂?”他面露笑意。
  妇妗将一只盛满干果的小笾交给罂,罂会意,捧着小笾上前,向睢侯一礼:“拜见父君。”
  睢侯笑呵呵地颔首,接过小笾。他看着罂,却转向身旁一名妇人,颇有感慨道:“十年未见,到底是长大了许多。想当年,她的个子还不及我腰。”
  那妇人身形瘦小,衣饰却隆重,衬得面色愈加蜡黄。她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罂,闻得睢侯言语,浮起浅笑:“确实如此。”停了停,她对罂说:“路上十分辛苦么?”
  罂一番揣度,已经知晓这妇人是谁,微微低头:“并不十分辛苦,多谢母己关怀。”
  睢侯又向小臣驺道:“你亦是劳累,路上可有坎坷?”
  “路途畅通,并无坎坷。”小臣驺禀道。
  睢侯笑道:“莘国不比王畿,虽有道路,其中不便我也知晓。”他对罂说:“闻得你今日归来,我备下膳食,算是接风。”
  罂再礼:“多谢父君。”
  睢侯神色满意,对小臣驺和妇己说:“天色不早,尔等也一共用食。”说罢,他看了看旁边侍立的小臣。
  小臣颔首,退了下去。
  没多久,饭食香气传来,仆人鱼贯而出,将五张案席摆置整齐。
  睢侯让众人落座。
  罂才坐下,却见妇己盯着前方,脸色似乎有些不快。她循着望去,那目标似乎是妇妗。妇妗坐在案前,将食器摆好,表情和顺,似无所觉。
  小臣给每人斟上了一点酒佐餐。罂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舌尖触到凉凉的液体,味道很浓郁,似乎还是新酿的。这个世界粮食珍贵,在巩邑,只有大祭祀的时候,罂才能见到一些酒。许多年来,她品尝的次数也不过两三回。
  “你去国多年,睢国食味还惯么?”睢侯问。
  罂放下手中的食器,答道:“睢国食味鲜美,并无不惯。”
  睢侯颔首,又间断地问了一下罂在莘国的状况,罂三两句简要地答过。
  除此之外,堂上安静得很。
  妇己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睢侯与罂对话的时候也从不插话,只不时地低咳几声。相比之下,妇妗显得更加大方,虽然也不说话,唇边却始终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望之如沐春风。
  罂把这些收在眼里,路上她早已觉得饿了,只低头用食。一餐饭很快吃完,明日还须与族人告庙,睢侯也并不耽搁,与罂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妇妗把罂领入宫室中歇息。
  “宗女新近归国而诸事不通,媪为叔母,还须尽心教导才是。”睢侯对妇己道。
  “敬诺。”妇己声音轻柔,盈盈一礼。

  告庙

  从堂上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两名小臣执烛在前,引着妇妗和罂沿着庑廊走去。
  殷王畿的天气比莘国暖和,夜风吹来,已经没了初春的刺骨。烛燎的光照忽明忽暗,罂借着望向周围,只能看清一根根的立柱和头顶的屋檐。
  “宗女去国之时年纪尚幼,这宫室的面貌恐怕忘却了许多呢。”走没多久,忽然听妇妗开口道。
  罂转头,见她看着自己,脸上仍带着那抹浅笑。
  罂颔首,答道:“母妗所言确实。”
  “我也曾经抱过宗女呢。”妇妗莞尔道:“当年姒娣之中,你母亲与我最是相善;又都育下女儿,她常常邀我到宫中来。”
  罂怔了怔。
  “你可还记得姱?”妇妗说:“那时你二人常常玩耍作一处,你离开时,她可拉着你哭闹了许久。”
  罂微微低头,道:“罂当年迟钝,若得再遇,定当细叙。”
  妇妗看着她,夜色中,双目似有微光。
  过了会,她说:“听说宗女在莘国,一直住在庙宫之中?”
  “正是。”罂答道。
  妇妗轻轻叹口气,拉过她的手,语声怜爱:“必是受了许多苦。”
  罂抿唇笑笑,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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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罂的宫室有些偏僻,却并不算太小。庭院里燃着烛燎,只见地上有些杂草,明显不久前才清理过,翻着一层新泥。
  “这是你母亲走之前住的宫室。”妇妗道:“她离去之后,此处一直无人居住。直到年初国君决意将你接回,才重新修葺一番。”
  “如此。”罂了然颔首。
  说话间,妇妗引着她穿过庭院。一名奚人立在门前,见到妇妗,低头行礼。
  屋内已经点起了松明,罂走进去,闻得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刚刚用艾草烟驱赶霉气。看向四周,梁柱颜色老旧,看得出很有些年月;内陈设也很是简单,只有案榻草席等物。墙上,倒有朱红颜料绘成的新鲜图案,是镇恶的虎食鬼。
  罂看看它,又看向妇妗。妇妗正吩咐着那奚人,似无所觉。
  罂的心中并无诧异。
  她幼时痴傻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莘伯把她送到庙宫的缘由,睢国这边必也是心知肚明。对于她的健康状况,睢国的人一直不大确定,从小臣驺到睢侯夫妇,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
  这般状况,罂觉得滑稽又玩味。宁可画虎食鬼来镇恶也要把一个不祥之人接回来,睢侯对这个侄女果真如此看重么?
  正思索着,罂看到自己从莘国带来的东西都放在角落,不远处的一张案上,却摆着一叠衣物,看样子还是崭新。
  “明日告庙,宗女要与族众相见,国君特地赐下这些衣饰。”妇妗走过来对她说。
  罂颔首,看看旁边,却道:“我从莘国带来一名羌仆,不知在何处?”
  “羌仆?”妇妗讶然,看向身旁小臣。
  小臣亦是一愣,似乎想了起来,道:“宗女若是说那名少年羌仆,方才羁入圉中去了。”
  罂看他一眼,对妇妗说:“那羌仆是我买下,自莘国一路追随而来,还请母妗许他同我一处。”
  妇妗看着她,很快收起异色,道:“既是宗女名下仆人,自当如此。”说罢,对小臣道:“去将那羌仆带来便是。”
  小臣唯唯应下,退了出去。
  妇妗转回头来,仍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她微笑道:“明日还须早起,我先回去,宗女亦当歇下,有事可吩咐仆人。”
  罂向她一礼:“敬诺。”
  妇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少顷,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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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夜风吹进来,门上的蔺草帘子发出细微的响动。
  罂望望静谧的室内,片刻,长舒一口气,拍拍榻上的席子,躺了下去。
  头顶的横梁粗大黝黑,罂盯着它,伸手往袖子里探去,片刻,掏出一根草梗。
  这宫室地方偏僻,虽然与巩邑庙宫比起来算是宽敞了,可是同正宫相较却仍然寒碜了不少。罂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罂的父亲去世,妇妸孤儿寡母,被新君从舒适的正宫挪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如何。两相对照,妇妸会离开睢国倒也不难理解。
  罂把草梗咬在唇间,吸了一口。
  还有那个妇妗。
  看她的样子,在睢国像是很有地位,看着也觉得不简单……
  “哗”一声,门上的帘子似乎被谁撩开,罂望过去,却见是方才那奚人。
  “宗女……嗯,水烧好了,要洗浴么?”她有些怯怯地说。
  “好。”罂说着,坐起来。
  奚人一礼,正要出去,罂却把她叫住。
  “你叫什么?”罂问。
  “奚甘。”她答道。
  “是我宫室里的人?”
  奚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罂颔首,看着她:“奚甘,可知妇妗那位先君是谁?”
  奚甘怔了怔,答道:“是小戊。”
  “如此。”罂笑笑:“去吧。”
  奚甘看看她,退了下去。
  罂重新躺下,把草梗夹在指间,又吸一口。
  妇妗的丈夫号小戊。她曾经向小臣驺打听过几任国君的名号,罂的父亲号小丙,二叔号小丁,这位小戊就是领头杀兄自立的那位,是罂的三叔。
  罂做过册人,知道一些规矩。小戍虽死后有号,却算不得正统即位,所受的祀奉仅仅是在庙宫有个神主。而像这样的人,家眷也往往会受到牵连。小戍死后,妇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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