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管、杞、虎方。”载老实地说,“回来就到了睢邑。”
“宫中到处找你。”跃吸了口气,说,“兄长也很担忧。”
载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你以为这般就可助得兄长?”跃严厉地说,“你走之后,父亲母亲及兄长几日不曾安眠。彼时已定下由你出征,无论意愿,身为王子应有担当!你已十七,再不可这般任性!”
载脸色通红,望着跃,满面羞愧。
他嗫嚅道:“我不知……我以为我不在,父亲就会让兄长出征。”
跃看着他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稚子。”少顷,跃骂了一声,低低地说,“父亲与兄长之间的事,因由本就不是你。”
载看着他,目光微动。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少雀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跃!”望去,只见他抬着头朝这里喊,“庙宫那边要去一趟!”
跃应了声,站起身来。
“你去歇息吧。”他对载说,“明日就随我回大邑商。”
载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跃拿起铜戈正要走开,载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叫住他:“次兄!”
跃回头。
载犹豫了一下,问:“你要带那睢罂一起走么?她……嗯,她是妇妸的女儿。”
跃怔了怔,火光中,神色微变。
“去歇息吧。”跃没有回答,片刻,淡淡道,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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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国的宫室受到戎人抢掠,所幸并不严重。罂的宫室地处偏僻,不曾遭难,她回到去的时候,室中一切原原本本,就像离开时一样。
她疲倦至极,才在榻上躺下来就睡着了,一梦沉沉。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她觉得浑身酸痛,又躺着眯了一会眼睛,昨夜的事忽然一下涌出脑海,她登时睡意全消。
罂急忙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庭中,太阳的光照灿灿的,空无一人。
“宗女。”一个声音传来,罂转头,却是奚甘。
她从廊下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只小陶罐:“你醒了么?羌丁又去了圉中,见你在睡,就不曾将你吵醒。”
罂讶然:“他又去圉中做什么?”
奚甘摇头:“我也不知。”
罂颔首,想了想,问奚甘:“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不曾听说。”奚甘道,“昨夜那般混乱,人人都顾着收拾呢。我方才去庖中,只拿到了一小罐粥。”说着,她把手中的小罐捧前,“宗女饿了么?”
罂看看那小罐,也觉得肚子里已经饥饿难耐,点点头。
奚甘嘻嘻一笑,带她去堂上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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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罐了的粥很快见了底,罂看看外面的光景,觉得再睡也睡不着了,交代了奚甘一声,就走了出去。
太阳光掠过墙头,在宫道的细沙路面上投着阴影。
罂望着周围的白灰墙和屋顶,有些怔忡。昨夜里,她窃马出逃,被逮住,又经历了粮仓之围,一切的一切,再看看眼前这太阳底下的宫室,竟恍若隔世。
有的宫室传来敲敲打打的修葺声,时而有一两名从人走过,看到罂,向她行礼。
没走多久,前方忽而出来了几人,罂望去,只见是几名壮实的男子,看装束,像是昨夜里来援的人。
未几,他们也看到了罂,一人停住脚步。
那人的身形与跃差不多高大,生得浓眉虎目。他上前两步,将罂打量了一下,问她:“子是睢罂么?”
罂也打量着他,片刻,颔首道:“正是。”
那人忽而笑了起来,转身朝侧方的宫门里走去。
罂讶然,正不明所以,没多久,一人从宫门里大步走了出来,却是跃。
罂愣住。
两相照面,跃也一下顿住了脚步。
众人相觑,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我先去城门。”那男子跟出来,拍拍跃的肩头道。说罢,他冲跃笑了笑,招呼其余的人走了开去。
原地只剩下罂和跃。
跃走过来,看着罂。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唇角在光影中弯得深深。
“昨夜歇息得好么?”他开口问。
罂望着他,莞尔道:“好,一直睡到方才。”
跃颔首,忽而转头望向后方。那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有几人不时地回头。
“他是少雀,与我自幼一同长大。”跃解释道。
罂明白他指的是刚才那个男子,点了点头。“如此。”
跃看着她,片刻,又道:“我本想去看你,可邑中杂事太多。”
罂没有说话。阳光仍然灿烂,将跃的脸庞和双眉镀上了一层淡金。他的眼睑下有些青黑的深陷,却无损双目明亮而深邃的神采。和风柔柔拂过颊边,不知是否在阳光下站得太久,罂感到有些温热。
“罂,”跃踌躇片刻,看着她,“我明日回大邑商,你随我去么?”
问意
风从宫墙上徐徐拂来,罂感到发丝了在颈边,微微的痒。
“为何?”她问。
跃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仍然看着她,道:“父亲允我自己挑选王子妇,到了大邑商,我就娶你。”
日光骤然变得灼热。
罂望着跃,只见他的脸泛着一层晕红,像刚灌下了酒,双目却明亮不移。
心隐隐地撞击着胸腔,少顷,罂微微地低头。
“跃,”她轻声道,“你喜欢我什么?”
跃愣了愣。
他忽然有些窘迫,耳根通红,挠挠头,言语变得结巴:“我……”
“你我见面不过三次,你可知我为人?可知我喜恶?”罂说,“跃,若我跟了你去大邑商,此事就算定下,你我皆不可反悔。”
跃看着罂,目光似变幻,没有说话。
“跃,”罂把语气放缓,接着说,“我知道你待我好,可婚姻之事,岂……”
“你不喜欢我么?”没等她说完,跃低低打断。
罂语塞。
跃注视着她,双目定定。
罂觉得自己实此时在词穷得很,深深地吸口气。
“跃,”她苦笑,“我昨夜才见你第二回,如何说得上喜欢不喜欢?”
宫道上蓦地寂静。
跃立在原地,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
“如此。”好一会,他微微颔首。
他举目望望四周,淡淡道:“我去城门,你……”他的言语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勿在外逗留太迟。”
罂心中亦是尴尬,点头:“好。”
跃看看她,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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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仍然斜斜,跃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墙上,转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踏着细沙的脚步声依然隐隐可闻,少顷,罂长长地吐了口气。她转开头,望望四周的墙头和屋顶,伸手探入袖中。
昨夜折剩的半根草梗还在,她摸出来,塞进嘴里。
午后的空气带着暖意,罂叼着草梗用力地吸了一口,片刻,把草梗夹在指间。
罂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对话上。
跃对她有意,昨夜里她就察觉到了。
她没有想到跃这么快就同她说明了心意,不然,她也许可以把回绝的话说得更漂亮一些……
罢了。罂的心里道,当断则断,方才的话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心仍然在胸口蹦着,似乎刚刚完成了什么大事,却有些堵。
她把草梗塞回嘴里,正想再吸一口,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就知道你不许。”
罂吓了一跳,回头,却见是羌丁。
他从墙根下笑嘻嘻地走过来。
“你怎在此?”罂抚着胸口,瞪他:“你又偷听!”
“我方才远远看到你,就跟了过来,不想遇到了王子跃。”他一脸无辜,片刻,露出贼笑,“你们说话声太大,我想不听也不行哩。”
罂不理他,吸一口草梗,朝宫室那边走去。
“册罂,”羌丁跟上来,问她,“你为何不应许王子跃?”
“你方才不是都听到了?”罂头也不回,加快脚步。
“你那些话我听不懂。”羌丁摸摸头,不解地说,“你要拒他,像上回一样说你母亲不许你去不就好了,啰嗦这么许多做什么?”
罂被问得不耐烦,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稚子懂什么!”说罢,冲冲前行。
羌丁愣了一下,看着她走远了许多,问:“册罂,你要回宫室么?”
罂不理他。
羌丁忙追上去拉住她,赔笑地说:“册罂你先同我去圉中好么?”
罂皱眉瞥他:“为何?”
“去了就知晓。”羌丁道,说罢,拉着她朝一条岔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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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第一次与睢国的圉。
圉地处睢邑的一角,囚有两千多的仆人。罂来到这里,只见圉占地不过一个普通乡里的大小,却被密密麻麻的地穴和草棚挤满。为了防止仆人逃走,圉的四周筑有的夯土墙,插着尖利木栅,外面还有守卫的屋舍。
不过,如今守卫已经不知去向,罂和羌丁没有被阻挠就进了去。
太阳光温热,罂没走几步就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地面脏兮兮的,墙角屋旁挖着一些简易的排水沟,里面积着黑臭的垃圾和污水。
仆人们却热闹得很,许多人走来走去,到处跟人说话。有的抹眼泪,有的欢笑,人声鼎沸。
罂讶然看向羌丁。
羌丁笑着说:“国君昨日发仆人守城之时,曾许诺事后睢邑所有仆人可脱隶籍。方才在庙宫前,国君当真一把火把名册烧光了呢!”
罂恍然大悟。
她望着眼前的场面,不禁也露出笑容,昨夜的建议是权宜之计,她没想到睢侯做事有这般效率。
“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