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尽快设法,杀谢广宁、救叶飞白。
我知道谢广宁已起杀机,这一路必然颇多阻碍。带着几个亲信,刻意换了装束,扮做商人模样,匆匆赴京。
一路之上,我们不断遇到不明身份的蒙面人追杀阻截,无论怎么乔装改扮,竟是惹鬼上身挥之不去,看来这相府势力当真无远弗届、大是难缠。幸而我仗着武功不弱,每每杀敌斩将,闯出一条血路,但行程不免耽搁。走了三日,行程不过数百里。我心急如焚,唯恐生变,但被谢广宁的手下就这么不断纠缠,却也难得脱身,不料到得第四日,竟然就此清静,再没遇到一波杀手。我心下大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却深知快得一分,叶飞白的性命就多得一分希望,一路上虽内伤复发,呕血频频,仍是强行支撑,快马加鞭星夜赶路。如此数日,总算到得京郊。
远远踏上城外官道,却见大队官兵,押着大批犯人,浩浩荡荡地走来。眼看那犯人队伍,起码数千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衣着不凡、却已脏污不堪,神情凄惶之极,不断哭泣。分明是新近被捉的贵戚之家!看来京城中必定暴发了什么重大案件,是以有这样大规模的捕捉行动。
却见犯人们一个个哭天抢地,神情惊乱,走得稍微慢一点,就被押送的官兵狠狠一脚。其中有人甚至已是白发萧萧,却还是歪歪倒倒、狼狈不堪的顶着刑具往前走。更有几个少妇,怀中尚且抱着婴儿,也在其中。犯人们一个个有气无力,不少人身带伤痕,衣襟染血,看来经历过不小折磨。
我们本来策马避过一边,见此惨状,忍不住跳下马,询问在路边躲避押送大队的商贩:“请问兄台,这是怎么回事?”
那商贩看了我一眼,神情紧张,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是受谢广宁一案连累,发配边关的人啊。”
我吃了一惊,忙问:“谢广宁一案,难道那谢宰相出了什么事情吗?”心头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对我们的追杀行动到了第四天突然停止,想必谢广宁在京中已发生重大变故!谢广宁出事,叶飞白之危可解,自是最好不过。但牵涉如此之广,却绝非好事。
那小贩见我追问,打了个寒战,摇头惶然道:“这是官家的事,我等小民怎敢多说?”说着低着头匆匆躲开。
我满心疑惑,牵着马匹和随从一起进入京城,进京之后,发现路上行人稀少,而且个个神情惶恐,来去匆匆。我心头越发沉重起来,再想到那小贩所言,谢广宁所犯之事定非常重大。
我们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当下问起店小二。那小二一听之下,面色发青,连连摇头,只是不说,被我逼得急了,只得道:“客官,求你不要逼问小人了!小人只是一介草民,怎敢议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无其他吩咐,小人要去做事了。”说着就待匆匆离去。我赶紧叫住他,递给他一锭大银,淡淡道:“这下肯说了?”店小二犹豫一下,看着银子,伸出手去摸了一会,再放到嘴中用力一咬,眼中现出贪恋的神情,一横心道:“客官,你要问就问吧。”
我问他:“我进城之时,看到很多犯人被押解流放,据说和朝中谢宰相之事有关,不知谢广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二闻言打了个寒颤:“客官,求你小声点吧。小人虽爱银子,可也不想不要性命。”
我点头:“好,你随我到房中去。”那小二犹犹豫豫,看在银子份上跟了过来。
他看我关了房门,这才敢说下去:“大爷你有所不知,近日京中出了件大事,就是谢广宁谋逆大案。要说这起源头却也蹊跷得紧,竟是和北天关大将叶将军有关。”
我心头一震,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正是叶飞白扳倒了谢广宁!却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也不知叶飞白现在怎么样了?看来,只有明日上朝才可知道究竟。
只听那小二道:“当日北朝雷泽攻打北天关甚急,全靠丁王爷抵挡,连连取胜。可北天关的军力和粮草都消耗得厉害,要撑不住啦。叶将军奉丁王爷之命,到京中求援。谁知竟数日不得进见皇上。要知道军情如火啊,叶将军发了急,在官道上拦下谢宰相的鱼轩,跪求谢宰相代为禀报皇上。谁知原来竟是谢宰相克扣了北天关紧急奏折。他看到叶将军,自然知道事情要败露,故意一番温言软语,把叶将军骗入宰相府中,只说次日带他去见皇上。谁知当夜竟发生行刺谢宰相的怪事,这自然是谢宰相在故意陷害叶将军了。谢宰相勃然大怒,立刻把叶将军关入大狱。那叶将军这才明白真相,一路大骂不绝,痛斥谢宰相贻误军机要事,骂声之大,一路上的京城老百姓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叶将军就这样被关入牢中。谢宰相怕他再骂,还令人狠狠对他用刑,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想把他打死灭口。”
我听到这里,心神震动,这才明白:想必谢宰相的大案定与叶飞白有极大干系!却不知叶飞白受了如此重刑,现下可好了吗?当下急问:“小二,这位叶将军后来如何?”
那小二叹道:“那叶将军真是性情坚韧之极。在狱中虽受了重刑,却咬牙死挺了过来,他不知用了何手段,一路上趁着夜间看守熟睡之机,悄悄弄开狱门,越狱逃跑。”
我听的暗暗一笑,知道叶飞白强盗出身,开锁对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如此看来,他肯定是逃出来了,不觉松一口气。
小二接着说下去:“此事一发,顿时惊动京中大批禁卫。叶将军却混在禁卫军中,一起进入皇城。后来更让他撞到陛下最亲信的大太监黄公公!叶将军向黄公公说明原委,黄公公自是大吃一惊,当下赶紧带着叶将军面见皇上爷。皇上爷听了叶将军所言,龙颜大怒,下令立刻捉拿谢宰相,打入天牢。还传旨星夜搜查丞相府。可叹那谢宰相多年势焰,就此倒台。”
我听到这里,已知大概,终于明白谢广宁一案的始末,更关心叶飞白的情形,忙问:“叶将军现在可好?”
小二皱着眉,长叹口气:“那叶将军当真勇悍异常,在狱中受了大刑,寻常人怕是早就熬挺不住了。他本来也已是虚弱之极,还拼命到得宫中,向皇上说明北天关冤情。等他看得皇上下令捉拿奸臣,了结一番心愿,就此昏死过去。皇上念他忠勇,着太医急忙救治。可惜叶将军伤势太重,又被人在狱中灌过毒水,是以只熬了两天就过世了!”
我听得这话,脑中轰地一声,眼前顿成一片血红!
朦胧中,我似乎又看到了叶飞白神情飞扬的样子。他本是那样英雄强悍的铁血男儿,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送在奸相之手,要我如何向柳洄雪交待?
我想起分别之日,柳洄雪满面晕红羞涩、要我为叶飞白带来衣物包裹,心下一阵惨痛。叶飞白刚有了孩子,却就此屈死九泉,苍天何其不公!
我镇定一下心神,忍住声音中的颤抖,接着问:“既然如此,皇帝如何发落了谢广宁?”
那小二见我神情扭曲,微觉得害怕,迟疑道:“客官,后来的事,你不是看见了吗?谢广宁被抓起来啦!在那次抄家中,竟另有重要发现。原来那谢宰相早就包藏祸心,竟在家中密制龙袍玉玺,分明是想要造反!这等谋逆大罪,如何得了?负责抄家的康大人不敢怠慢,星夜将消息禀报皇上。皇上顿时雷霆震怒,下令立刻将谢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我心中一寒,想不到谢广宁一人之罪,竟牵连如此之广!喃喃道:“当真株连九族了吗?”不知不觉中,却想起了那柔弱美丽的谢夫人叶碧城。
小二打了个寒战:“那是当然了,皇上旨意一下,自是雷厉风行?当时还有数十名大臣联名上奏,说谢广宁可能是冤枉的,要皇上爷派人好生审问,还说什么不该株连九族。皇上勃然大怒,下令把说情的大臣也一起株连九族啦!谢宰相一党的人,就此被杀了个干净。前前后后,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杀了上万人!但在谢党九族之列者,都被杀了个干净。那几天,京中天天都在行刑。侩子手忙不过来了,还临时从外面紧急召集了十多个过来。刑场上的血水都能飘起来啦!负责打扫刑场的王大娘,说是连着数日刷洗地上的血污,弄得她手臂都痛的肿了,现在还动不得呢!本来,据说谢夫人当日在郊外寺院中,消息到时,她已经逃跑啦。谁知道,前几天乱葬岗中谢广宁坟前的大树上,却有个女子自缢身亡。原来这女子就是谢广宁的妻子叶碧城。本来她已逃出,却毕竟忍不下相思之苦,在谢广宁坟前徘徊几日,终于自缢。但凡和此案稍有蛛丝马迹者,也一并获罪下狱,差不多抓了三万人啦,这还没完呢。如今京中监狱已是人满为患,所以才会速速把有些轻罪犯人发配边疆。不过,另外还有一些在逃的犯人。朝廷下了海捕文书在到处追拿逃犯,所以这些日子,老百姓分外小心,只怕被殃及池鱼啊。”我听着小二说着,心头慢慢浮起一个惨烈的画面,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能言语了。
谋逆大罪?怎么是谋逆大罪!谢广宁不是克扣北天关兵马粮草吗,怎么变成了谋逆大罪?
我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也不明所以,对那小二挥挥手:“小二,我明白了,你可以下去了。”
那小二本待要走,犹豫了一下,又说:“客官,我看你为人和气,就多嘴一句。我这些话,你可不要在外面说。现在京城之中,人人自危,唯恐和谢宰相一案沾上半点瓜葛,否则就是全家杀头的大罪啊!”
我点点头,又递过一锭银子:“小二,谢谢你。我知道。”小二连连道谢,出房离去。
小二走后,我独自在房中踱来踱去,心头总觉得疑惑,想了一会,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现。
谋逆大罪,这谋逆大罪……
要知道谢广宁做事向来谨慎,以此人智慧,又怎会在家中窝藏龙袍玉玺,平白给人留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