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就这么一直没回来,下班时间,唐雅妍都急了,回家前沉着脸交代护士站,“106回来了打电话给我。”大家也只能答应个“喳……”,俱心怀忐忑,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秀气斯文的106,真带着那个胰岛素泵逃了可咋整?
凌励先是去食堂吃个晚饭,又回办公室喝点热茶,反正他是用尽办法拖延到实在不好意思再拖,终于表示他这个离婚不久实在无聊无趣的单身男人,可以下班了。没立刻回家,在楼下院子里坐着,亏得八点多光景,这里也没什么人出入,要不他还真没办法解释他神经兮兮的行为。他打算在这里耗到九点,九点之后,去简明的住处找。
天寒地冻,月色如霜,凌励等简明,焦躁难耐,从包里找了根烟来抽。他平素难得抽烟的人,这包大中华也不知是哪年哪月放包里,打算应酬谁用的。放太久,变味了,凌励执着那支变味了的香烟想,简明多数是在跟他生气,生气他没给她床位,让她睡走廊,女生都是有些小心眼的,所以她干脆带着胰岛素泵出走了。念及于此,凌励忍不住扼腕长叹,他应该早有觉悟,在她对他比较冷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明明之前相处的不赖,她还给他咖啡喝呢……小花园里光秃秃的树木枝桠下,冷冰冰的长椅上,凌励自己设境,自己结论,自己感叹,一时间还伤感上了。直到一个蹑手蹑脚越过株忍冬藤的身影闪进他视线范围,哇,简明,她终于出现。
凌励是想喊一嗓子的,象,“简明,你给我站住!”之类,很能表现他心情的语句,不过,怎么简明不是回内科住院楼去,往外科2号楼方向走干吗?主要是行为诡异,躲躲藏藏的,凌励很快发现她是在追踪一个男人,意欲何为?凌励不得不一起往外2楼奔。
他们没走电梯,而是朝着安全楼梯上去了,被追踪的那个男人步行速度很快,简明似乎也跟的颇为辛苦,但紧追不舍。凌励边跟踪边想起来那个男人是谁,不就是前天从简明眼皮底下溜掉的小偷吗?妈耶,这女人疯了吧?是想找这小偷一雪前耻吗?要不要如此拼命?凌励是不会让简明乱来的,瞅着那小贼于四楼安全门口处脚步略停,他长腿一撩紧跨几步楼梯跟上简明,伸胳膊将人拦腰拿下。凌励可不想打草惊蛇,一手捂住她嘴,不让她发出声音。察觉简明脚下用力意图挣扎之时,将人悬空拎着往三楼安全门那儿撤。同时,耳朵里听到四楼安全门一开一关的啪嗒声。
话说突然遇袭,简明几乎吓死,怎么小偷不是单兵作战而是集体犯案吗?她一时失虑太过造次啊,会被怎样对待?各种社会新闻上的惨痛事件和各种电影里的暴力镜头,在简明脑海中次第闪回,她当机立断,必须反抗,喉咙里呜呜呀呀,拼命挣扎间不管不顾,手脚对着身后的人死命挥舞死命反踹。
凌励把简明拖到三楼安全门后的腹外科时,腹外值夜的住院医师和护士,连同几个病人,看到的凌主任基本就一伤兵了,这伤兵还关怀备至的跟那象躁郁症患者一样的女人说,“别怕,别怕,是我。”
凌励紧跟着掏电话联络外2的保安,告知有个窃贼上来了,身高大约多少,体重大约多少,穿着件黑外套,黑外套后背还蹭了层白灰……
简明稍微镇定了点,刚跟凌励一番挣扎,她发丝微乱,喘吁吁,吓得发白的一张脸在日光灯下,看着更显苍白,她瞪着近乎鼻青脸肿的凌励,大脑几近停摆,老天,这是她下的手吗?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潜质,条件反射手捂住嘴,象闯祸的孩子面对肇事后的现场般慌乱无措。
还是腹外的值夜医师会来事儿,直接跟护士喊,“有冰块没?”立马的,由厚纱布包裹好的冰袋送上来,不是递给凌励,而是送到简明面前,值夜医师嘿嘿一笑,话对着凌励说的,“恭喜凌主任。”刚离婚就能抱着个女人上来腹外,不恭喜也不行了。
凌励窝火,这喜从何来哦?想回敬句恭喜个屁,忍着,淡淡道;“谢谢。”那个简明还没接住的冰袋他伸手接了,按在被揍青掉的眼窝处,把简明一拉,叱她,“还不走?!”
搭电梯下楼,简明总算回魂,“对不起,凌医生,我不是有意的,真不知道是你。”她眼皮耷拉着,目所及处是凌励的裤子和长大衣的衣角,被她踹的那个脏兮兮。今天天气好,她带儿子去郊外玩,主要是想孩子多接触大自然,一时兴起,还到收割尽的庄稼地里去找蚂蚱,鞋底都是泥灰。
凌励虽想发脾气,但念在确实不知者不怪,保持绅士风范尽量安慰她,“你别往心里去,再说我一声不吭的,也吓着你了,你没事吧?”
简明窘的无地自容,“我没事。”抬眼瞟瞟凌励,又耷拉下脑袋,“是我鲁莽,以为可以帮那个大婶儿把钱要回来。”
凌励略有懊恼,“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觉着前天没帮到她过意不去,可你总得顾念一下自己的安全吧?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我……”凌励卡了一下,但很快又流畅的接下去,“万一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医院方面也担责任的。”说话间他们出了外2楼,凌励接到电话,保安通知把那个贼抓住了。总算功德圆满,凌励咧着被简明揍的有点淤血的嘴角,撑出个笑容,“那个小偷已经抓到,你放心吧。”
简明松口气,点点头,没言语,实在不知说啥好,瞧她差点把事情弄到一团糟,非常沮丧,不怎么起劲儿的,“嗯,那我回去内科了,今天的水还没吊呢。”
凌励冲口而出,竟不无怨愤的语气,“哦,你还知道啊?”
简明本来就沮丧愧疚,这就又叠加上几分难堪,恨不得挖地洞钻呢,“凌医生,真的很对不起。”
凌励四下看看,还是把简明往刚才他等她时的那个小花园带,边走边说,“你到底什么事儿啊?不打招呼私自离院?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带着胰岛素泵到处走很危险的,你刚用药第二天,又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状况,万一低血糖休克,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简明被唬着,“我不是血糖高吗?怎么又会低血糖呢?”
“那是因为……”凌励就他的专业部分给简明嘚嘚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才喘口长气儿,“现在你懂了没有?”
简明似懂非懂的,“嗯,懂一点儿了。”
凌励也没指望这女的能一下子全懂,暂且放过,“好,现在你跟我说,为什么私自离院?还不开手机?”
“去看我儿子,”简明语气里有很多无奈,也有一点点讨好告饶的意思,“你别生气,凌医生,我确实是成心不打招呼就走,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寻思跟你们请假,估计你们也不会同意,我不想我儿子知道我生病住院,让他爸爸带他来医院看我,这才才私自离院的。估计你们会打我手机找我,就……”实在是理亏i,简明声音越来越小,“就故意关掉手机。”
“原来是这样,”哦,不是去见曹亮而是陪儿子哦,凌励能体谅简明,可该教育还得教育,“怎么就断定我们不会同意你出去呢?好歹说一声,商量商量嘛,总是会有办法的。”他很是惋惜,“本来你每顿饭前需要追加六克药,被你这么一闹今天根本没按计划用药。对了,你吃饭没有?”
“吃了,不过吃的非常少,不敢多吃。”
凌励谆谆告诫,那个不厌其烦的碎碎念啊,跟《大话西游》里唐僧似的,“不是跟你说了每顿饭最好定时定量?不定时定量也会造成血糖不稳定,血糖不稳定就会影响到肾功能……”又来五分钟义务科普,看看腕表,才道,“好了,我送你回内科,你可是把护士站的人给惹急了。”
简明又忧又惧,肝儿颤,“她们会把我怎么样?”
凌励佯怒,“她们会把你洗洗送外科手术室给切了炖糖醋排骨。”
简明终于没那么紧张,笑,唇角扬起,象弯甜月牙。
看简明笑,凌励也轻松下来,带她往内科去,速度很慢,类似于散步的调子,闲聊,“你儿子几岁了?对,我记得叫冬冬是吧?”
“七岁。”简明说,“我和他爸离婚的时候他才五岁。”
“看不出你儿子有这么大。”凌励暗里算简明的年龄,“你好像不到三十吧。”
“嗯,我大三那年有冬冬的。”简明没细说,主要也是不知该如何细说。
凌励倒似有追根究底底的意图,“后来就没再继续读书吗?
“嗯,当时我和冬冬他爸就赶紧结婚了,婚后主要生活重心是孩子和家庭,其他一时也顾不上。”
“很有勇气。”凌励赞叹,“一般人都会选择放弃孩子。”
“算不得有勇气,还是傻吧,我们那时候觉得,这样放弃,孩子很可怜。”简明语气苍凉,“但现实是我们后来离婚了,孩子更可怜。”
凌励开始觉得,他这样细细追究会让简明不愉快,试着安抚,“如果没感情了,婚姻一直继续,可能孩子也会可怜。”
“主要是冬冬和继母相处的不算好,而我没学历也没工作经验,没办法创造更好(文)的生活环境,把冬冬带在(人)身边照顾,这是我为什么一(书)定要去看他的原因。他每星期最高(屋)兴的事情,就是等着周六或者周日,我能和他聚聚。”简明从衣兜里摸出一朵纸折的玫瑰给凌励瞧,“喏,我儿子送我的,他手工课的作品,冬冬动手能力很强,从小就喜欢画画和做折纸。他跟我说,手工课老师教他折纸玫瑰得了优,他想在周六我看他的时候,把这朵纸玫瑰送给我。”简明情词恳切委婉,“孩子这样要求,真的没办法不成全他的心意。我明知故犯,知道我跑走一定会让你们为难,不过,在我来说,实在别无选择,所以……”简明盯着凌励的眼睛,他那张书卷气十足但又不乏刚毅的脸,被她揍的青青肿肿实在有失体面,“非常对不起。”
内科住院不楼下的灯火淡淡的,闪在简明那一头黑发上,衬得她眸子颜色纯粹,凌励觉得自己都快要落泪了,用那包冰块抵着眼角,强笑,“不用道歉,解释清楚就好了,下次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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