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多,细声细气的一句童语,轻易把凌励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给戳塌,再也没办法维持住轻松。
简明显然要逃,“你多保重,我们走了。”
凌励很困难地,“噢……”
简明经过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再见。”
凌励说:“再见。”
“打算继续在凌文干?”罗世哲靠墙,看蹲在地上收拾冬冬行李的简明,深蓝色牛仔七分裤,雪纺蝙蝠衫,松绿色,衬得后脖颈一截肌肤愈加白森森,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最近,他被她气得总想咬人。而此刻,简明给他个令他除了想咬她还想掐她的句子,“不然呢?比尔·盖茨应该不缺秘书,缺也不请我啊。”罗世哲不吭声,当简明表现得略有玩世不恭之时,说明她在对周遭一切不满意,按从前夫妻二人的相处模式,除非,罗世哲有把握把她逗笑,否则最好别惹她。
杂物都收拾好,简明费力地把箱子拉链给拉上。显然,她力气有限不顺利。罗世哲上前,“我帮你。”是想帮忙的,蹲下一瞬,眼睛先瞄到的,是她领下两弯起伏的线条,娇嫩如昔,不知怎么,就人定了似的,想起她和他的第一次。罗世哲给一位朋友看房子,在人家的地板上,他们初试云雨。后来两人念叨起那次,都不记得为什么宁可舍床取地板。只记得乱七八糟欢爱后,简明一头黑压压短发被汗水打湿,嘟着嘴,大发娇憨,“什么嘛,第一次在地上,一点都不浪漫。”罗世哲把女朋友打横一抱,“上床,补偿一下吧。”还记得这间屋子简明累死累活刚装修好,正式搬进来的那天晚上,罗世哲要求,在自己家的地板上庆祝,继续补偿他们的第一次,想想当初竟然在别人家的地板上,真的不浪漫啊……当然,除了第一次,他也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简明还是没能顺利地把拉链拉起来,而罗世哲不知为何,一径对着地板发呆。指望不上,就不应该有指望,简明大声:“芳姐,进来帮我一下。”罗世哲如梦方醒,“我来。”简明冷冰冰,“不用。”见芳姐进来,罗世哲挪开,“我送你下去。”简明仍然拒绝:“不用,我叫了公司的车帮我。”
有靠山了就是不一样,难以控制住,罗世哲最讨厌这种什么都掌控不到的感觉。
简明在学着掌握一切。
最先做的,还是要送冬冬回学校去。当然,简明现在的住处,离学校实在太远了,不过,好在冬冬已经八岁,不是五岁。开始时,简明没销假回去上班,带冬冬早早起床,去赶早班车。看着困得晕头转向的孩子,哪个当妈的不心疼?更何况简明。可是,一切没法选。天还蒙蒙亮,吃过简单的早餐,离开她租的那间屋子去赶车。因为还算早,容易找到位子坐,路上摊开冬冬的书本,教他功课。然后再倒两次车,才到冬冬的学校。
有天早上,简明接到罗世哲的电话:“你们不在家吗?我来送冬冬上学,吵醒了你的房东。”
简明硬邦邦,“你知道冬冬见到你会怕,省省吧。”
再有一次,罗世哲来电话:“简明,为什么把冬冬的生活费退回到我账户上?”
简明还是硬邦邦,“我只接受协议上签妥的部分,其余你给我省省。”
罗世哲的律师为罗世哲考虑,“每个月生活费太多,会让人怀疑你超出薪水和奖金范围之外的收入,何况你太太的生意流动资金出了问题。”言下之意,在这个时候给孩子太多生活费,会令人起疑。罗世哲接受这个建议,跟简明保证:“汇到你账户上的钱一定比协议上多。”简明不置可否,冷笑,文件上签妥自己的名字。超出协议部分的钱,她不会要,讲不清道不明。罗世哲不想惹麻烦,她更不想惹麻烦。
还有苏曼那三百万元支票,罗世哲也再次提出,让简明接受。
而简明接受的条件就一个:“让苏曼跪下道歉,把支票捧给我。”
.,罗世哲咬牙忍耐,“简明,别这么天真,苏曼不会答应的。”
简明更加硬邦邦,“那就让我天真地继续拥有告她的权利吧。”
不意外,跟罗世哲,只会越来越谈不拢。
恢复工作,销假上班,坐到凌康那张大办公桌前,简明表明态度,自己真的愿意调去物业部,除了想锻炼锻炼,主要是工作时间上要显得有弹性一点,更方便照顾孩子。要知道冬冬放学时间,和下班时间实在冲突太大。简明跟凌康保证,工作上会尽力,若有拖延,加班加点也会补上。
凌康皱着眉头,沉默了会儿,道:“可这样太辛苦了,我和你文娟嫂子都没办法放心啊。”觑着简明脸色,凌康转得很快,撇清,“你知道,虽然你给文娟工作时间不长,但我们都很喜欢你,把你当朋友。”凌康是严守二爷的嘱托,不敢给简明一丝压力,就怕简明真的遵照上帝的旨意跑去自主创业,那很快会累垮的吧。
简明只是说:“不会辛苦,你们已经很照顾我了。得到这样的照顾,怎么可能辛苦?”
凌康知道再不能多说,应允:“好,你去物业部报到吧。”手机响,接起来,“哦,阿励……”眼睛瞅着简明,这好像……会让人难受的样子。
简明笑笑,“我出去了,代我问凌医生好。”
简明非常清楚,他离开,是为了自己和冬冬。他认为他离得远一点,大家都能好过一点。可好过这件事情,跟距离根本没有关系。
当某一天,简明把“冬冬来喝牛奶”错叫成“阿励来喝牛奶”的时候:
当某一次,给冬冬讲神灯的故事,把某个古老的异国地名叫成西藏的时候:
当总是忍不住把医生留给冬冬的名片一看再看,控制住给他发个邮件的冲动的时候:
当每次手机响都会又怕又期待地以为是他打来的时候:
当对着手机屏幕上待呼叫人“阿励”两个字总是眼眶湿润的时候:
就会知道,让一切过去,是多么过不去的事情。
简明每天最大的安慰,是在得知凌康正常上班和下班,正常出差正常回来之时,狠狠松口气,这代表着,他们家那个很重要的成员平安无事。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敢在拖着疲累欲死的身体入梦前,嘴里叹息样,无声地念出那个名字:阿励。
她爱他,是寂静的,仿佛他消失了,不存在。因为不存在,终深入骨髓。
阿励靠近过他所谓的自由后,再回到这个城市,夏天的风,悠悠长长,在公交车的车窗外游荡。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凌励想,不知道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
听唐雅妍说,简明来门诊开过一次胰岛素,匆匆忙忙也没聊几句,看上去瘦多了。唐雅妍又特别强调:“不像你,浑身一股子羊膻味,你到底吃了多少羊肉啊?”
凌励抱屈:“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知道我们多想念蔬菜吗?”啊,简明瘦多了哦,本来也不胖。
去大哥家吃晚饭,文娟嫂子把冰好的菠萝蜜分在小碟里递给二爷,一改往日跳脱的样子,非常正经,“阿励啊,你惦着的那一桩呢,大嫂可也帮你问了。”
凌励盯着大嫂,那种紧张感藏都藏不住。
文娟慢条斯理地说:“上次我去公司,找到简明劝她,等阿励回来,好好谈谈,什么事都能解决。简明是觉着,不想再折腾你了,你遭罪,她也不好过。她现在这个状况,让她没办法给你保证,可以让你幸福,所以呢,还是别见了。”
就这样,被她放弃了吗?那么香甜的菠萝蜜,凌励吃在嘴里都是苦的,又问大哥:“她工作上怎么样?应付得来吗?”
凌康乐,“她某些部分的表现,好得出乎我意料,但有些地方又拙得可以。不过呢,倒印证了你嫂子的看法,是个好姑娘,贤妻良母。阿励,你这次选对了人……”
凌励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所以,一颗心不死,请大哥帮忙给他一份“报告”。早上,从值班室传真机里慢慢抽出张凌康传给他的消息,凌励满怀希望,在巡诊前紧张的时间段里,算计着怎么才好巧遇到简姑娘。并不真正知道,简明是否需要,但,这是他能想得到的,帮她的方式。
一家大商城楼下,凌励在树阴下等着。没多久,简明终于出现,牛仔蓝的热裤款连身裤、短袖,头发扎成马尾,干练又利落。一边抬脚往台阶上迈,还一边低头翻报纸,这么孜孜不倦?压着擂鼓样的心跳,凌励跟上,佯作无心,凑近,“简明,这么爱学习?”简明吓到了,身子弹开,脚底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脸朝着台阶摔下去,凌励伸胳膊把人捞起,拦腰半抱着扶稳,“对不起,吓到你了。”
简明惊愕得好几秒回不过魂儿,眼巴巴瞪着他,叹气一样地招呼,“阿励。”缠绵悱恻,回肠荡气,医生不争气,鼻腔发酸,“我回来了。”
简明微微口吃:“你,你,几时,几时?”像被火烫了似的很快挣开医生,站好,“几时回来的?”
凌励沉着,“前些日子。”
下面该谈什么?简明心慌意乱,在热辣辣的阳光底下,搜遍枯肠,才得一句:“到这儿干吗?”
凌励本就有备而来,简明的问题毫无难度,足可照本宣科,自然而然,“来买两件衬衫。”他摸摸后脖根,“总想着来买,又总忘掉,衬衫领子都快磨破了,再不买可真不行。”瞅着简明白皙的面孔和胳膊在太阳底下晒得泛红,指指商场高楼,故意说,“你也是购物?一起进去吧,太阳真毒。”
凌励从容恬和的态度让简明既放松又怅然若失,胡乱答应:“哦。”心里想,她的医生晒黑不少,看上去也精壮不少。
凌励有意找些有的没的话题让简明不要太紧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哦,找合适的房子,”说起这个简明真是怨气冲天,恨恨地把报纸塞进大帆布包,“学校边的房子租金特贵,户型还特差,住的环境特乱,房东又特刁钻,讨厌死了。”这段时间,简明又兼顾工作又忙着照顾冬冬,抽空还得到处看房子,再不抱怨抱怨真会憋到长癌了。
凌励真想说,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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