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 第129部分

大过年发生这种事，谁都不高兴。这沈太太平素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最烦的就是这种白事。沈老爷却是‘啧’了一声，责怪着说道：“怎么这么说话。”

沈太太憋着嘴，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赶紧都去准备准备吧。”

一直听着他们讲话的沈卓航眼见两人就要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姆妈。可是那个苏家？”

“可不是吗。这四周围的，还有哪个苏家呀。”说着，沈太太便是赶紧推着沈老爷往里屋走。

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苏老爷。沈卓航心中竟是有些空落落的。她赶忙追上了父母的脚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太太叹了口气，道：“今天早上，天还未亮。他们邻居就听到了吓人的哭声。后来他们家就挂出了白布条。你说说。这不是作孽吗。”

“怎么死的？”沈太太还要感叹着些什么。却被沈卓航打断。

沈太太撇撇嘴，皱眉似是思索状，回答道：“能怎么死啊。说难听点，本就是个活死人了。吊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没了，人也就去了。”

沈老爷打断着沈太太，说道：“你就少说两句。”

“哎，反正是作孽。”沈太太最后感叹着总结了一句。两人便是赶紧回了房间关上门。

沈卓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双手冰凉的。一瞬间，她只想到了苏惊蛰。听闻苏家本就是一团乱摊子，那苏太太是做不了什么大决定的人，小儿子又将将上初中。如今这里里外外可不都是要靠着苏惊蛰顶着吗。她心中竟是有些不忍。

就这么站着寻思了一会儿，那两位亦是换好了一身素色衣服走了出来，沈老爷见沈卓航脸色有异，关切的说道：“卓航，你怎么还愣在这儿呢。天气凉，回屋去吧。”

沈卓航愣愣的抬起头，说道：“爹，姆妈。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沈太太却是皱眉说道：“你这去凑什么热闹呢。又不是什么好事……”

话还没说完，却是被沈老爷压住了，他笑着道：“好，我们在厅里等你。你去换身衣服。”

沈卓航赶忙点头。慌慌张张的便是往自己的房间走。

沈太太却是指责道：“你叫她去干吗。这是好事吗，这份热闹好凑啊。”

沈老爷不耐烦的说：“你懂什么。卓航与苏家大少爷是朋友。当初卓航遭难的时候人家没少出力帮忙。你女儿又不是白眼狼。”

沈太太恍然大悟道：“还有这等事啊。”

两人闲聊间，沈卓航已是用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了衣服。手上拿着外套，掖着裙摆，便是匆匆忙忙的说着：“我好了。赶紧走吧。”

这架势，却好似自己家人出了什么事一样。沈太太没在意，可沈老爷却是默默的看在眼里。

来到苏家之时，已有了和尚在念经的声音。里里外外的全是吊唁走动的宾客。苏家本是没落家族，平日里是没几个人会主动去拜访。即便是大过年的，别人家都是大门敞开，可独独他们却仍旧是紧闭着大门。如今这景象倒是显得有些奇怪。

可即便这么多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沈卓航却还能听得里面悲哀的哭声。

自离家去英国后便没参加过这样的丧事。可那悲哀的气氛却感染到她每一根的神经末梢。见着那些一张张木讷的脸，沈卓航本能的往父母身后缩。

她依稀记得年幼的时候，在亲戚家参加过的丧礼，叫她仍旧后怕至今。丧事与喜事一样，都有一股魅力。一样是叫人想靠近的，另一样却是叫人拼命想逃离的。如今，沈卓航却恨不得赶紧走开。她也算是体会到母亲所说的晦气了。就是这种叫人不舒服的滋味。

来到厅中。只见苏太太与苏惊蛰在分别招呼着客人们。见得沈家人来，苏太太是赶忙迎了上来，沈太太亦是递上一早准备好的白封包。两人握着手。分明是曾有过节，在这节骨眼上，倒是显得和气。

沈太太说道：“节哀顺变。可有需要帮忙的？”

苏太太寡笑着摇摇头，对着沈家的三位点点头，道：“有心了。还忙得过来。来了。就留下吃顿饭吧？”

沈太太点头，道：“诶。”

随即，他们被带着进到放有棺材的内堂，给已故的苏老爷上了香。

沈老爷与沈太太便又是嘱咐了苏太太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千万别累坏了之类的话。便是坐在了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客，谁也没说话。一时间，竟有些呆呆的模样。

“哎，你看到了么。都瘦成什么样了。不成人形了呀。”

“没法子啊。染上了大烟。就是等死啊。也算好了。苏家总算是摆脱了这个无底洞。”

“怎么这么说啊。人死为大。”

“……”

坐在沈卓航身边的人，百般无聊，正在小声议论着。可这一声声都是进了沈卓航的耳。

她木讷的自言自语说着：“还是因为大烟死的呀。”

沈卓航始终不敢将眼光去看向那棺材里的人。甚至连那个屋子都不敢看。她低头看着自己一双黑色的皮鞋。如今沾着些难看的灰点子。她想，回家之后就扔了吧。

鼻中萦绕的满是那香烛燃烧的气味，直冲人脑门而来。再加上那些老和尚小和尚们不知疲倦的在念诵着根本听不懂的经文。这奇怪的感觉，竟是叫人有些恍惚。沈卓航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在慢慢的扭曲。她是真怕呀，真怕那棺材里面的人突然就动了。

耳边好像是哭声。可沈卓航环顾四周，却根本无一人在哭。就连苏太太也只是木讷着表情，眉眼中略带愁苦，却根本没有流泪。

可即便如此，耳边悲戚的哭声仍旧不绝于耳。沈卓航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来自自己心底的哀悼？

“卓航。没事吧？”

此时，沈老爷注意到了沈卓航脸色的难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沈卓航浑身打了个颤，道：“没事。爹，我想出去透透气。”

沈老爷点头说道：“去吧。我看苏家大少爷好像也是往外面走了。说不定你们能碰上。”

一路走出去，沈卓航觉得十分疲惫，走的亦是十分慢的步子。她听到周围的络绎宾客仍旧是对于苏老爷的死议论纷纷，一直到她看到靠在墙头抽烟的苏惊蛰，仍旧仿佛是不绝于耳。

苏惊蛰同样是看到她，向她招招手，道：“卓航，这边来，清净些。”

沈卓航走进，竟是呆呆的问道：“你为什么还笑啊？”

苏惊蛰望着天，仍旧是寡淡的笑，说道：“人总有生老病死的。只有死人才不会笑。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能笑。”

沈卓航默默点头。苏惊蛰的表现如此豁达。倒是叫她刮目相看。本以为是自己要安慰他，可到头来，竟是苏惊蛰说着话在安慰自己。

她问道：“你爹他怎么死的？”

“或许是命数到了。这两天他总是在唠叨，自己快死了，我妈总是叫他闭嘴。可如今真开不了口了，她硬要他再起身。平时再怎么恨，却也已相处了那么多年了啊。”

苏惊蛰感叹着。又是重新燃起了一根烟。吐出了一个烟圈后。

他继续絮絮的说道：“你说多好笑。几个小时前，我还忙得恨不得自己也死了。如今却是这样的空闲。人活着忙死，人死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忙了……”

他的话说的叫人听不懂。可沈卓航却只是略带怜悯的看着他。苏惊蛰眼中的悲伤，是她不曾见过的。他虽口口声声讨厌着自己这个爸爸。可到头来。还不是要为他送终。

沈卓航抚了抚他的手臂，道：“惊蛰，你若不开心。说出来。我在呢。”

苏惊蛰苦笑着摇摇头，道：“说？我能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么。简直是乱七八糟。”

随即，他扶着自己的额头。转而用手掌掩着自己的双眼。沈卓航这回是听到了真真切切的哭泣声。来自身边的苏惊蛰。

他哽咽的说道：“其实他以前挺好的。没抽大烟那会儿。他真的挺好的……”

沈卓航不知为何，竟也跟着潸然流下泪来。她走进苏惊蛰的面前，抱住了他。柔声安慰道：“你不知道抽大烟那份苦。他心中定也不会是好过的。如今走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一边安慰，沈卓航一边抚顺着苏惊蛰颤抖的背脊。此时此刻的拥抱，无关男女，没有情爱。只是一位朋友善待自己最珍惜的朋友那样。

沈卓航感受着来自苏惊蛰的颤抖。

“明明已经开始戒了……明明已经有了好转……他就是命贱，就连元宵都撑不到……”

苏惊蛰叙述着。他浑身颤抖不已。

沈卓航不知为何，亦是掩不住的哀苦，忍不住的颤抖。良久，她推开苏惊蛰。艰难的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而此时。沈卓航满目泪痕，面色惨白异常。苏惊蛰看着沈卓航仓惶的离开。却根本无力伸手去拉住她。擦了把眼泪，苏惊蛰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回到了那叫人烦躁的家中去。

而沈卓航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间。她抱着被子，十分无助。突然想到了若干年后，或者就几日后，自己会不会也像苏老爷那样？她始终不敢去看一眼的那个死人是否就是自己的未来？！

那消失了许久，如千万蚂蚁噬咬着的感受又一次萦绕在她心头。她想要疯狂的吼叫以此泄愤，却唯有要住自己的胳膊，用疼痛叫自己尽量不要发出任何扰人的声音。

她心中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离开。

可刚出了门口走了几步，便是浑身颤抖发软，好似脚步都快要不是自己的那样了。眼前的景色变得昏天黑地，树木与房屋都缠绕在一块儿去了。奇怪得很。

丫鬟初二端着脸盆子走过她身边，笑着说道：“小姐？您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里啊？”

却直接被沈卓航掀翻了那脸盆子。

初二惊吓到，尖呼了一声。却也叫沈卓航受惊。

她四下一看，如今唯有还有着原本形状的。好似就剩下小祠堂里的那尊佛了。眼见小祠堂就在眼前，便是疯了一般的跑进去。重重的将门关上。

沈卓航看着那肃穆庄严的佛像。闻着那焚烧着的檀香味。她跪在佛像前，求满天的神佛救救她。如今，她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