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曹勇七夹着大肠感叹道:“老薛。还记得不,小时候咱俩要凑多久的钱才能吃到这一回的红烧大肠啊。”
老薛将头抬起,眼神有些木讷道:“你每回都说这。”
沈卓航顿时明了。原是小时候的味道。这曹勇七虽狠辣出了名,倒也是念旧的。却不会叫沈卓航觉得突兀。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曹勇七与老薛几乎将每道菜都吃的干干净净。就连碗中的米饭都一粒不留。看着渐渐西去的落日。此时,换上了一位长得有些富态的女子,独抱琵琶接替那一老一少去唱评弹。
吃完饭,曹勇七悠闲地喝着时令桂花茶,沈卓航见这是个机会。鼓足了勇气憋红了脸开口说道:“曹先生,我想与您谈一笔生意。”
曹勇七却只顾看楼下的评弹,仿佛入了戏那般,悠悠的说道:“钱财都是老薛管的。谈生意你就与他谈好了。”
老薛仍是看账本。此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道:“你且说说看。”
沈卓航猜测他应该是个会计。曹勇七若是富贵闲人,那他便是最得力的左右手。但凡说通其中任何一个,皆是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两人一看便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精,沈卓航只觉心中有些发虚。
吞了口茶,她道:“我想从贵公司购置一批五金用材。数目不会少。我想既然我们已经合作过,是不是可以……”
“价钱我们向来不做假。同样质量是全上海滩乃至全国最好的。”
老薛或许是以为沈卓航想谈价钱。直接开口拒绝。甚至都没听她讲完。除去老薛呆滞的表象,那内里可是活脱脱的会算计。
沈卓航讪讪笑道:“并非如此。我主要是想以合作的方式。来增加彼此的利润空间。你们公司有货,而我手上有一条现成的路子。只不过如今手头吃紧,所以想分让一些利润给贵公司,成了这笔生意。也算是同贵公司往后继续合作的一个良好开端。”
老薛听完,仍是面无表情。
此时,台下一阵叫好。就连曹勇七亦是连连鼓掌,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银元,用手帕包着直接扔到了台上算作奖赏。
沈卓航却怎么也无法融入这氛围,她浑身紧张,道:“薛先生,您觉得如何?”
“我们公司不做赊钱赊货的买卖。”却不料,老薛直接拒绝。
沈卓航自然是料到了会被拒绝。她立刻从公文包中拿出了几张临时绘制的图表。务求用一目了然的方式,叫他们明白。虽是赊货,可其中的利润只多不少。
“你看。以往我们公司与贵公司也是有合作的。即使数目不算大,却也算不得小。而长远来看。你我的合作将是稳步增长。我知道,贵公司不缺这一个生意。可做生意的人,自然愿意越多越好,多多益善。您先看这儿,就说这笔生意成了。贵公司的收益应是比同等价值的单子更多上两三倍。”
她不停的翻弄着材料。而老薛也认真的看着,可到头来他却仍旧淡淡道:“我们公司有规定,不会赊货。”
沈卓航有些急,道:“可这是稳赚不赔的呀。”
老薛道:“少赚一些总比亏了好。稳妥最重要。”
沈卓航有些生气。分明是稳赚的事,她已经自己所将获得的利润分了大半给他们公司。可他们竟还是这样打官腔。一时间有些委屈眼红。她盯着眼前花费了多时整理出来的数据有些发懵。
老薛见她不再讲话。重新将头埋进了账本里。台上热闹,可这桌上的氛围一时间倒是冷清异常。沈卓航觉得自己或许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我就纳闷了。沈小姐您公司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还怎么经营下去。”
此时,曹勇七却突然开腔。
沈卓航一下子恢复了精神,原来她与老薛的对话,曹勇七全程听在耳中。
她无可奈何的笑道:“本是没有问题的。可有名同事最近携款私逃。我也是被逼上台主持大局。”
曹勇七哈哈笑道:“我怎么说看你眼熟呢。原是报纸头条啊。穿旗袍倒是比那白色的婚纱好看。”
沈卓航一时间有些臊得慌。脸十分的红。
她讨厌这个话题,“我与您谈生意。不论成功与否,应该与我的私事无任何关系才是。”
曹勇七却说道:“谁都免不了受人非议。你应该庆幸,我是在你面前说的。”
沈卓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曹勇七却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为何不索性结束了生意?都没钱了,何苦挣扎。”
“争一口气。”沈卓航表情严肃的说道。
此时。又是一阵喝彩,曹勇七连忙又扔了一个银元下去附和。
随即,转头对着老薛说道:“帮她这回。”
这就成了?沈卓航出奇的把曹勇七望着。却只见那曹勇七与老薛都是固有的满不在乎表情。沈卓航千言万语皆是只能化作感谢之词。
成事如此不易,又仿佛如此容易。沈卓航不知曹勇七为何会帮她。唯知,得来不易便要好好掌握。
正文 第五章 爱情故事
回到公寓之时,沈卓航的模样十分狼狈。不仅油头垢面的,就连旗袍上都是混着一层黑腥子泥浆。惠姐吓了一大跳。却也只是替她扫干净鞋子,拿来干净拖鞋与热毛巾。随即,告诉她程小仪来过电话。
沈卓航洗了把脸,便回了个电话给她。
或许是还担心沈卓航没缓过劲来。她想约她一块儿出去游玩。可接连几个电话都扑空了这是她所没预料到的。沈卓航笑着告诉她,自己已没事,并且找到了人生目标。如今,她可忙碌着呢。没有时间去玩。一方面,程小仪十分替沈卓航开心。一方面却有点恼,自己少了一名玩伴。
挂了电话后。沈卓航叫惠姐下碗面条给自己。虽是吃过晚饭,可沈卓航还是喜欢家里清清淡淡的口味。
老薛叫她做一些报表以及详细报告给他看。即便是有了曹勇七的支持,可财政权仍是老薛所掌管的。沈卓航自然能理解老薛的顾虑。她思索良久,若不是曹勇七一时兴起,凭老薛那刻板的性子,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拿到如此好的机会。可既然拿到了,她便要做到最好。让老薛知道,选择自己是没错的。
沈卓航与公司的同事们接连是忙碌了好几日。甚至为了这些合同报单连熬了几日通宵。因事前功夫做的足,所以即便是熬夜,也无人有怨言,干劲满满。在七天内,基本所有的零星小单都已解决。那报单也终于在三次约谈后得到了老薛的认同。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因事前疏通过上海商会会长——做漕运的袁光启。所以他们很轻易的就能将大批的货物送上去香港的路上。
终于,沈卓航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只觉得前路不再灰暗。
应该放松休整的时刻,可却松不得。因为出口这单与进口那单几乎是同一时间下的单、签的合同。在出口上虽是以最快的速度,可撇除天气环境不说,也就是将将离合同期到没几日才能勉强到达香港。更何况从国外而来的货物,那不可抗力的因素更是数不胜举。
于是。她想,或许曹勇七能帮这个忙。联系后,得到的是否决。他从不碰那一块儿的生意。自然,沈卓航知道他指的应该是大烟一类的祸国殃民。可这就够了。即便是正经医药用品,曹勇七也不会帮她。
“不过,你身边就存在一位救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请动他了。”电话那头,曹勇七玩味的说着。
沈卓航连忙追问,“是谁?”
他却只是回答,“看报纸。”
近几日事忙。倒是没有怎得看报纸。她立刻唤来了惠姐将最近的报纸统统拿出来。见她如此急急忙忙,惠姐暗自庆幸自己没将报纸放如灶头中付之一炬。拿来了近一周的报纸,沈卓航却还嫌不够。突然灵机一动,便只是找有关于自己的新闻。而惠姐看图片十分的厉害,记忆力也深刻,一下就找到了沈卓航当众致歉后一日的新闻报纸,头条便是她鞠躬的模样。
沈卓航盯着这张报纸发呆,却不知道究竟是谁能帮助自己。难道是工友?怎么可能。
却突然灵机一动。眼见那叶先生站在报中笔挺的站在自己身边,十分严肃的模样。此时,惠姐适时的递上了另一张报纸。那大帧照片,正是叶先生本人。而他,竟是苏惊蛰口中的叶世芳将军。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叫沈卓航一时间脑袋空空。或许是太意外。这是一篇人物专访,自然主要那日开枪后的连带效应。略带过解释。
沈卓航顿时有了想法。若苏惊蛰当时的特许通行证是他签发的。那么他该有多么大的能耐啊。如今,自己与他也是算得上朋友。这个契机必定是要抓住做一回尝试的。
第二日,沈卓航去到百货公司买了好些个月饼。拎得两手满满造访叶家。
此时,叶家仍只有叶太太一人。沈卓航自然是借着中秋将至的幌子而来,不过她倒是将叶太太视作恩人好友。那叶太太本也是在家闲得无聊,自然是愿意多一个人与她说说话。
“悦心姐。您最近身体可好些。”
叶太太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消瘦。秋日的夜里,寒气愈发浓重。许是受了寒,她时不时的咳嗽。只有在咳嗽那一会儿才憋红着脸,显得有些起色,却尤为可怜。
她用帕子掩着嘴,摆摆手,道:“无碍的。已经习惯了。”
沈卓航给她递了杯茶,道:“最近可有看医生?您这病,总也不断根可是个麻烦事。”
叶太太无奈苦笑。淡淡道:“医生是时常在看的。说是租界医院里有一位俄国医生十分了得。已经在托人去排队了。估计这两日就该轮上了。”
沈卓航先前与叶太太也聚过几次。叶太太的遭遇着实叫人同情。本是富家之女,又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便是叶先生。应求仁得仁一应俱全。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她十八岁那年,双腿第一次偶感麻痹,起初不放在心上,后意识到事态严重,家中便为她寻访名医。经过了三年的休整寻医,双腿却是愈发的无力,麻痹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多。毫无起色。直至前两年,已无法靠自己起身。
双腿废了。整个人也跟着萧条了。幸得叶先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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