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船期将至,她将上海一切事情都安排的十分稳妥。甚至将程小仪赠与自己的话剧票特意转赠给了叶太太。毕竟叶太太总是在家闲得慌,多接触这社会与她是有益处的。
一切准备就绪,这天夜里,她一件件的数着行李中的物品。却突然,电话铃声悄然无息想了起来。此时,沈卓航心中莫名的燃起一阵恐慌,她觉得这并非什么好征兆。却仍旧是一刻不停的去接了起来。心情是说不出的怪异。
“沈女士您好,胡从良回来了。”
电话那头是严守成固有的低沉语调。
正文 第十章 再见故人
胡从良?
这是个熟悉而又许久未见的名字。沈卓航一时间有些发怔。
直到电话那头,严守成‘喂’了好几声。总算是叫得她回过神来。她说道:“谢谢你,严律师。我马上过去。”那抓着听筒的手,此时已经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森森发白。
拿了包,却忘记换拖鞋。到临出门时才发现还穿着睡衣。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沈卓航显然很慌张。待一切准备妥帖之后,又是过了一刻钟。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定的心,终于是迈出了门口。
可空空荡荡的大马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深更半夜,见不到一辆黄包车。索性离得也不远。沈卓航此刻心中有些激动,阔别多日,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面的人却近在眼前。本以为的情绪却发现早已荡然无存,她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他。指责?谩骂?还是索性谅解?
电话里,严守成告诉她的是,一直替他们工作的私家侦探近日终于是探听到了消息。曾在苏州发现胡从良的踪迹不假。可他却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许是察觉有异样,一夜间又好似消失了一般。终于到这几日,又重新获得了线索。原来胡从良已携妻带女来到了上海。
不自觉间,她还是走到了慈爱医院的门口。夜幕中,那高耸的医院看似静悄悄,周围一片黑的有些叫人害怕。而里面却灯火通明的样子。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大字招牌,伫立在风中不知如何是好。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与车轮声。沈卓航闻声望过去,是身著长衫的严守成。见沈卓航一脸迷茫的站在那儿。他打了个招呼。本也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总是害怕她做出何等的惊世之举。
回了神,沈卓航问道:“你怎么来了?”
严守成仍旧是一丝不苟的表情,说道:“作为您的代表律师。我有责任确保您的权益不受损害。”
沈卓航笑着说‘谢谢’。
有位值得信赖的人在一旁壮壮胆也好。
走在空幽的过道中,她心情说不上是期许或是厌恶,更多的应该是紧张。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满脑子皆是胡从良的面孔,也许一切到今日就该有个答案,有个了结。
“对了,他怎会突然就回上海了?”沈卓航问道。
此刻,她的双手不自觉的纠缠在一起。
严守成淡淡的说道,“来医院,自然是看病,或者……”此时,伸了伸手,引她上二楼的楼梯。
沈卓航不再出声。她自然是猜到严守成那断句。
一踏进二楼的走道,便有婴孩儿的哭啼不绝于耳。那严守成又说道:“慈爱医院在接生方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
沈卓航淡淡的苦笑,“他倒是看中这孩子。”
严守成说道:“到了。”
说话间,两人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口。透过小玻璃窗,踮起脚,沈卓航看到这是一间容量十分大的病房,应该有二十个床位左右。皆是已生产,或挺着肚子即将生产的女子。里面开了一盏微暗的灯。专注的看,沈卓航总也能瞧见里面的人脸。她看到就近的一位看上去和蔼的妇女正半开衣襟,喂着襁褓中的婴孩儿母乳。她正轻轻的拍着孩子,面带微笑,大半夜倒是一点儿看不出困。
这样的深夜里,几乎所有大腹便便的产妇都已入眠。因此,沈卓航很难辨认出究竟哪个是胡从良的太太,或者说她在不在里面。而陪夜的也并非大多数,只有几位老妇人而已。
“不在这儿。”
少顷,沈卓航缩回脖子,失望的摇了摇头。
严守成点点头,道:“我让人继续盯着。那我们先回去吧。”
这一夜也算是够折腾。正当严守成思考着自己的情报怎会出错之时。二楼的大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他侧头觑见沈卓航分明怔住的样子。就近的他能感受到仿佛是来自沈卓航牙关的颤栗。再将眼光往前看,是一个穿着长衫带着金丝边眼睛,体态欣长、偏瘦的男子。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照片中的胡从良。害怕他一个转身要逃跑,严守成暗自严正以待。却没料到他却只是温温的笑,看着沈卓航,道了句‘好久不见’。
他走近一步,看似温柔的说道:“海莉,你还好吗?”
沈卓航仍是未曾缓过神,怔怔的表情。而严守成已首先挡于她身前。制止胡从良的再一步靠近,他不急不缓以惯有的口吻说道:“胡先生你好。我是沈女士的代表女士。现在我们正式要向法院对你提起公诉。今日特此口头通知。”
胡从良一手提着饭盒子,一手插在口袋中,显得不以为意,他笑着说道:“哦?要告我什么?”
严守成只是定定的将他看着,眼中瞧不出任何情绪。
胡从良继续淡淡说道:“是重婚?可我与海莉甚至连结婚证书都未曾签署。”
他嘴角蓄着笑,口气也是淡淡的,却始终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这严守成才是被告一样。
严守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道:“签证书是新式法律。但明媒正娶三拜九叩同样具有法律效益。当初你与沈女士在宁波之时便已行夫妻之礼。”
胡从良笃定的笑道:“那又如何。我的确是娶妻。但就不许人先纳妾吗?”一早有了应对的准备。
明知他要诡辩。严守成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些文书递到了胡从良手中,继续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沈女士要上诉的并非是婚姻。而是经济。你假冒签名,亏空公司钱财的诈骗罪。”
这一下,胡从良却怎都笑不出来。他看着手中的文件,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后这公司就要垮了的。却没料到还硬撑至今,甚至有越来越好的前程可以预见。而这些文书居然还被重新翻查了出来。
正待他还未仔细查看全部之时。严守成便已率先将文件拿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放进公文包,说道:“希望胡先生不要再消失才好。如今我们还是用正当手段。可若是你再一次失踪,那就说不定是个什么结果了。你知道的,这回我们能找到。下回也不会例外。”
这分明是恐吓。作为一个律师,本不该的,他却是十分擅长。一下子倒是唬住了本就做贼心虚的胡从良。
正文 第十一章 结束的继续是开始
“严律师。我想与他单独谈谈。”
此时,默不作声的沈卓航说道。她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胡从良。看不出情绪,没有涟漪。
胡从良或许是从未想过沈卓航今时今日会有这般淡然的表现。少顷,才有些尴尬的笑笑。
严守成离开后。两人又是原地不动的站了一会儿。沈卓航等着胡从良先开口,而胡从良仿佛也是这个想法。就这样约莫过了十分钟,胡从良开口说道:“我先去把夜宵送进去。”
沈卓航皱眉看着他。
他笑着说道:“放心。你的律师已警告过我。我不会跑的。”
沈卓航迟疑的点点头,道:“好。那我在楼梯口等你。”
她没有固执的非要进去,去刺激孕妇的神经。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她看到胡从良是十分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他的太太,生怕磕着绊着,就连馄饨都是要吹好了直接送到对方嘴巴里。只是这一幕,已叫沈卓航忍受不了,别过头去。
两人的谈话是在医院的花园中进行的,此处幽静无人,胡从良一个人唠唠叨叨讲了许多。仿佛还与沈卓航是同学,是朋友那般。却比从前话更多了。自然,无故的示好绝不可能是没有目的。良久,沈卓航终于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他如今已经没钱了。当初沈卓航推他太太那一下很严重之类的,花去了很多钱。若不是被迫无奈,他胡从良也绝对不会动公司的钱。由此可见,方才严律师那些文件是实实在在吓到了胡从良。那是铁一般的罪证。
“海莉啊,你要知道。我们胡家的血脉不能在我手上就断掉。我没对你说实话,那是没有办法的。可你也不该伤了我大姐。”
他巧舌雌黄,仿佛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沈卓航。
见沈卓航只是紧捏着拳头低头不语,他立刻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大姐是一位善良的人。她不会怪你的。更不会去告你伤人什么的罪责。”
沈卓航本就是心灰意冷,现下更是后悔跑了这一趟。如今的胡从良,看上去已与她欢喜时候的大不同。且不说当初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蒸蒸向上,今日在沈卓航眼里的胡从良,甚至算不得一个‘人’,犹如一条赖皮的虫子。想方设法叫沈卓航不要让他吃官司。
她竟差点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她起身说道:“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本想就这样走了。岂料,胡从良却突然有些慌张起来,止住了沈卓航欲离开的脚步。
说道:“海莉。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我虽欺骗与你。却是无心的,我心中对你那是极喜欢的。我也曾经想过要跟你一辈子好的。只可惜,你的家庭太重。我不能叫我第一个生出来的男孩儿不跟着我的姓啊。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你说……是不是。”
或许她以为沈卓航想离开只是不妥自己的言论,仍旧是想要告他。于是出了这么一番肺腑之言。甚至将心底最阴暗的想法都以‘情理’的名义说了出来。
沈卓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严肃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如今,她已不会再信他说的一分一毫。她并非是那种一错再错的傻子。
胡从良这回卸下了努力佯装的笑容,竟有些颓败的握着沈卓航手臂,道:“海莉。求你别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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