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者发现白夜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块石头，拍掉灰尘后坐下，不禁疑问道：“小娃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夜不避讳，如实道：“老先生的命火将在两个时辰后熄灭，死者为大，我打算为老先生挖坟下葬，只可惜行动不便，立碑怕是力有未逮。”
老者愕然，他这边正怀着歹念要夺少年的命，少年那边却怀着善念要为他下葬，若真正行了恶事，两个时辰后，堂堂的邪道巨擘，怕是要抛尸荒野，成为豺狼的腹中食了。
两相对此，饶是他千年道行，脸皮练得如铜墙铁壁，也不禁生出些许羞惭之意。
老者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喝道：“小娃儿，你可知我是谁？血河滔滔，荡尽天下，魔魂浩浩，咸归虚渊。老夫乃是归墟教的血魔，手上人命无数，冤魂如山，不知多少正道良善之辈被老夫吸了精血，毁去百年基业，化作一张皮鼓，老夫的一身罪业，倾泻冥河也洗之不尽，知道如此，你还要为我挖坟下葬吗？”
白夜淡淡道：“百年之后，不过黄土一抔，血魔与田间的锄禾老农，又有什么分别呢？”
听少年将自己跟田间老农相提并论，向来自负凶名的血魔按捺不住，一股怒意从心头腾起。
然而他尚未发火，就听对方再度开口：“何况，就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难道他饮水是恶，吃饭是恶，打盹也是恶吗？我不在意善恶之名，难道老先生反而舍不下？纷纷扰扰，不过浮云一场，是是非非，任由后人评说。”
寂静，无声。
血魔怔在原地，仿佛被术法定住般，一动不动。
片刻后，笑声爆发。
血魔大笑起来，笑得泪珠涟涟，无可遏制，甚至用手捶地，全然失去了往日看重的威严仪态。
“血魔啊血魔，亏你自负才华无双，一身化血魔功纵横天下，看破生死无常，鄙夷世人庸碌，临到头来，还是被死劫勾起了心魔，对一小辈生出忌惮杀念不说，反过头来还被他点化，当真是颜面丢尽，苟活人世！”
哭笑间，血魔身上散发出阴阳两色的光芒，如太极转动，灵波荡漾，蕴含无穷大道至理。
他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破生死玄关，掌握阴阳奥妙，突破了停滞多年的境界，臻至仙境，成为一尊太乙散仙。
第一百一十章 七情六欲劫（三）
“这？这些都是虚幻的？”
阴葵道众女吃惊，望向水幕之中出现的景象，连她们都有些分辨不出是真的世界还是假的世界。
“七情六欲道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越是在其中轮回，你经历的一切就越发真实，从古至今，仅有几个人能够真正走完十三关，连道主都被困在最后一关，一直在虚幻世界之中寻找真我。”
蓝裙女子说道。
实际上，这里的几女，除了萧凤凰外，都是经历过七情六欲道的，不过，她们和白夜不同，她们每次经历一个关卡之后，都能够脱离出七情六欲道，一般她们也只敢经历三四道，一旦多了，很可能陷入其中，难以脱身。
这里经历最多的是黄鹤，她都曾被困在第十关，差点没有觉醒。
白夜能够一口气突破十二关，如此战绩，足以惊艳天下，当然，这其中有黄鹤以大法力暗中相助的缘故，但外力的相助，仅仅是推一次，假如推不动，自身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心境，外力相助也没用。
“真实与虚幻？”
黄鹤望着最后一关的场景，美眸闪过精明之色，道：“七情六欲道乃是祖师设下的，勾连六道轮回，有着极其玄妙之处，最后一关，很可能不是假的，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什么？真实的？”
“那这里又是哪里？”
众女诧异，萧凤凰也吃惊了，阴葵道底蕴深厚，竟然有这样的锻炼弟子的方式，难怪能经历几千年屹立不倒。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春秋，小千世界如恒河沙数，多不胜数，这可能是无数小千世界之中的一个。”
黄鹤没有再说，而是接着看向水幕，她要做的已经做完，最后这关，她竟然无法插手。
“……所有交待的事，你可都记住了。”
血魔最后问道，他的身体已然变得枯槁，气息残若游丝。
白夜点了点头。
血魔欣慰一笑：“好了，老夫大限已至，你我缘分尽了，临别之际，再送你一件礼物吧。”
他伸手弹出一枚玉简，落入白夜怀中。
“这是老夫于道途上的些许心得，赠与你权作参考。嘿，莫怪老夫没有提醒，老夫的修炼手段乃是夺人精血，化人神魂，用以充实自身气海深渊，可谓凶煞蛮横，阴险毒辣，你若是全盘吸收，可莫要遭了反噬。”
他说话时，眼中带着几分戏弄的笑意。
可惜白夜看不见，信以为真，平淡的回应道：“菜刀能用来切菜，也能用来杀人，是厨具还是凶器，全凭手握菜刀的人，而非手中握的工具。”
“道理虽是简单，可世人痴迷，易受外物侵扰，哪能时时保持灵台清明……”
血魔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弱，就在最低谷时，他怒目圆睁，身躯一震，抬头大喝：“我不甘心！”
蓦然，气尽息绝，魂归九泉。
须臾，白夜叹了一口气，将血魔仍带有体温的身体放平，以免维持着坐姿变得僵硬，随后从竹篓里拿出药锄，开始挖坑。
因双目不能清楚的看清事物，碰上一些凝结的石块，难免要多耗力气，因此，饶是白夜常年上山寻药，体力比常人好上许多，在挖出一个可供埋人的深坑后，也把他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尤其是用手拨掉尖锐石子的时候，被坚硬的棱角扎得满是伤口，血流不止，不得不用泡酒的白布先将双手包扎起来。
白夜将血魔的尸体放入坑中，再将挖出来的泥土填回去，原地迟疑片刻，又搬过来一方岩石，压在坟头前，在上面刻了“无名氏”三个字。
他没有刻上名号，以血魔生平结下的诸多仇怨，若是被人发现埋骨在此，只怕转头就会被挖坟抛尸，挫骨扬灰。
做完这一切后，白夜在坟前默默的伫立了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开口道：“你我虽非师徒，却有指点之恩，前辈不在意，晚辈却不能罔顾。”
他跪下双膝，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将那本无字古书放入竹篓，转身正要离去。
倏然，地下传来莫名震动，仿佛有水龙翻腾，一股粘稠浓郁的血气散发出来。
紧接着，他就看见一条血龙透地而出，一口咬住那本无字古书，腾上半空。
古书封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股不可名状的能量波动扩散开，虚空中隐隐浮现出一条金色闪耀的佛骨锁链，上面烙印着“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将古书牢牢捆住。
这条佛骨锁链已有小半被污秽，晦暗不明，如今在精血之气的冲击下，剩下的部分也渐渐出现被腐蚀的痕迹。
受到莫名的牵引，这幅佛魔争斗的画面竟是烙印到白夜的脑海中，与常人肉眼所见不同，他所看见的画面，是以“气”的形式表现出来。
赤红色“气龙”的源头，恰好是血魔的埋骨之处，却是他以独门秘法，献祭自身精血之气，冲毁佛门神通的封印。
半空中，浮现出一佛一魔的虚像。
佛者庄严肃穆，端坐莲花上，坦胸露乳，手捏法印，背后有一点烛火，静止不动，如逝去的历史亘古不变，散发无量光，遍照三千世界。
魔者冷面冷颜，双肩攀着赤纹蚺蛇，双足踏立于无尽血海上，双手负于背后，端视前方，足下翻涌的血浪仿佛要将众生六道都吞没掉，神仙也难逃灾劫。
只见沉沦在血海中的无数鬼魔妖厉纷纷向佛陀扑去，哪怕被佛光化作灰灰，仍是前仆后继。
一股股无形气劲散播开，空间承受不住冲击，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在这般不计代价的冲击下，六字佛言渐渐黯淡，佛魔双方的虚像也随着元力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虚无缥缈。
最终，伴随着佛者的一声叹息，缠绕着血灵古书的锁链锵然崩断。
“唵嘛呢叭咪吽”六字溃散，化作浓郁的灵气四溢开。
魔者哼笑一声，带着些许得意，身影消散前，瞥了白夜一眼，似是在说，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情六欲劫（四）
解开封印后的古书散发出灵动的气息，仿佛某种生物活过来一般，尤其是封面的图案旋转变化，竟是凝成一张人脸。
“我被囚禁了一万年，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你们竟敢，哎哟！是谁这么没道德，竟然把本座扔上空中？”
却是它径直的从半空坠落下来，“啪嗒”一声跌落地面，摔得满身泥尘。
白夜朝着落地处走过来去，将书捡起来。
古书抱怨道：“臭小子，为什么不好好将本座接住？”
“我以为堂堂魔门镇道经文，偌大威名，决不会连浮空这点小神通都做不到。”
古书顿时被挤兑住了：“呃，我只是半身，何况被锁了上万年，身手难免有点僵硬。”
白夜又问：“你是哪一部魔门经文？”
听到提问，以笔墨勾勒而成的书脸立刻惟妙惟肖的动起来，骄傲的表情仿佛活人一般，并发出了嚣张跋扈的声音。
“哈哈，问得好！站稳马步，气运丹田，不要被吓倒，本座就是——震古烁今与天同寿跳出因果不在五行执掌大道的《真魔经》！”
白夜刚得了血魔的教导，稍稍一回忆，便想起了关于这本经文的介绍，但也只有寥寥数笔，而且浮于表面，毕竟数万年来不曾有人修炼过，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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