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将眼神移到了云宣脸上,才算真正看清了云宣的样貌,绯绝发现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些什么。
“你是?”绯绝眼中充满了犹疑,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让人不敢开口。
云宣任她打量,不躲不避。她没法回答绯绝的疑惑,因为前世的身份,让她陌生又惧怕,她没有记忆,又怎能承担?
绯绝望向黄石,不语却意味深长。
黄石微笑颔首,一切竟在不言中……
丹华殿内阁,万千牡丹妖娆绽放,浓郁的香氛让云宣微微有些不适。
她坐于苏锦软榻中,手中是暖暖的玫瑰香露。
绯绝坐于她对面,远远的注视着云宣,眼神中爱恨交杂,纠缠不休。
这段往事,她以为自己可以忘却,却不料到头来,一切又都重演……
……
物转星移,千年倏回。
彼时的天启王朝还不知在何处沉睡,广袤的大地上,不过是零星的小国此消彼长,纵横联合。人与妖,仙与魔,除了真正的神界高高在上,其余不过都是上神眼中的众生和棋子。
云空诸岛隐于神州东方,浮空而建。司月上仙即是那片浮空仙岛的主人。
司月上仙一生总共有三位入室弟子,绯绝、碧空、泠月。三人皆是女孩,都是她自襁褓时便收入门下的。
绯绝热情张扬,一袭红衣,烈烈如火,年岁也最长,因此颇得司月重视。碧空的性子与绯绝截然相反,冷静而自持,一双冷眸,似是能洞穿一切,往往让人生出难以亲近之感,可天赋却是最高,无论学什么都是最快最好。最小的泠月入门最晚,当绯绝和碧空已经扬名仙界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粉嫩仙童,望着两个师姐娉婷倩影,而她不过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当年的仙界与魔界并不似今日这般壁垒分明,而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那一年,仙魔盛会,共聚云水台。
司月带着绯绝和碧空一同赴会。那是绯绝和碧空第一次真正走出云空岛。姐妹俩一个似倾国牡丹,一个似硕九寒梅,风姿各异,却又一样的让人过目难忘。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幽冥擎苍,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幽冥魔王……”绯绝懒懒地靠在锦榻上,目光悠远,似是往事无限追忆,让人唏嘘难忘。
云宣静静地听着绯绝的叙述,虽然还是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可从绯绝口中道出,却比当年还只是莲池中一株莲妖的黄石来的真切许多。
“你是我的师姐?我就是当年的泠月?”云宣手中的玫瑰花露早已冷却,可她浑然不知。
绯绝点点头,望着云宣的眼神,复杂而沉痛。这是她当年最心爱的小师妹,却也是当年伤她最深的人。曾有一刻,她甚至想要亲手杀了她……
“擎苍爱的人是我,可提亲时,他却点名要了你!”说到此处,绯绝的怒意还是不可抑止地从神情中泄露了出来。什么仙,什么魔,在真正的爱情面前,谁都抑制不住冲动和相思。
云宣一动不动地瘫坐在榻上,黄石没有骗她,原来幽冥擎苍真的娶了她……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娶我?”
云宣此刻的心情比绯绝的那份妒意还要疯狂百倍、千倍,她不要和什么幽冥擎苍有瓜葛,她还要想法设法地除去他呢!那抹阴戾的灵魂,正吞噬着凌楚墨的一切,她云宣此生爱的只是一个凌楚墨。可现在,一个又一个人来告诉她,她前世的夫君是幽冥擎苍,是那个占据着凌楚墨肉身的幽冥魔王?
她该怎么做?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还不是因为你有万生诀!”绯绝狠狠地飞了个白眼给云宣。眼前的女孩相貌和当年的泠月有六七分相似,尽管只是那六七分,可绯绝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她的气味。
非花非麝,清冷淡雅,空灵飘悠,犹如盛夏踏雪,酷暑含冰,令人闻之忘忧,状入神游……
师傅当年就是因为太过宠溺这个关门弟子,才会什么都不愿苛责她,却偏偏将一生最绝密的“万生诀”烙进了她三魂中的天魂里。也正是因为她天魂中拥有这份“万生诀”的力量,所以才能转世投胎而神力不散。
“绯绝,我幽冥擎苍一生挚爱为你一人,可你知道我受功法所限,每每不得进益,唯有靠你师妹的万生诀我才有可能练出魔魂咒。所以……所以……”最后一次两人幽会,绯绝靠在擎苍的怀中,哭成了泪人。在那一刻,绯绝恨着泠月,也恨着将万生诀烙入泠月魂魄里的师傅……
第二十一章 云空不知处
“万生诀?”云宣听了绯绝的解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逍遥萨满在闻到她血液味道后的狂喜,以及最后一次在苍崖海底见到幽冥擎苍时,幽冥擎苍的表情。难道,当时的幽冥擎苍已经凭借一点点血味就认出了她?
如果幽冥擎苍也确认了云宣就是泠月的转世,那么此时她面临最棘手的问题就不仅仅是怎样拯救凌楚墨,还包括怎么样来拯救她自己了……
云宣越想越怕,捏着玫瑰花露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就差一点点就要泼洒一地。
“当年,你穿着大红嫁衣与擎苍跪拜天地之时,我真想亲手掐死你……”显然那段岁月绯绝还是无法释怀,她的眼睛微红,低垂着,故意不让云宣能够看见她的神情,“可后来你做的事情,更是……更是……”
云空岛上仙高徒下嫁魔君之子,那一场婚礼真是百年盛世。
捧场的,看热闹的,甚至有些是故意想要去砸场子的,仙界、魔界、妖界乃至灵界各式人物悉数登场。金石丝竹,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热闹喧天,足足闹了三天三夜方才罢休。
谁知,宾客还未散去,魔宗内域,却已传来兵刃铿锵。一身嫁衣的新娘子手执三尺青峰剑竟是一路杀将出来,像是疯了一样,四处环顾。幽冥擎苍的大红长衫显然已经被利剑刺破,他披散着头发瞪着双眸,实足一头疯兽状。
“泠月,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绯绝至今也无法猜透的谜团。她仍记得婚典前夜,泠月欢天喜地的表情,她永远忘不掉那双晶亮的眸中映出的憧憬和希翼。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记起来……”云宣低着头,望着杯中已经凝冻住的玫瑰露,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混沌成一团糟,一寸寸冰冷凝结。
绯绝也看出此刻的云宣并没有完全记起前世,因为她体内的万生诀之力还只是显露出冰山一角罢了。
“好在,你该赎的罪也都赎尽了,要不然我绯绝今日也不会和你这样好好说话。”绯绝想到泠月最后的结局,觉得前世那些恨意和怨气也的确是该烟消云散的时候了。她慢慢站了起来,火红的拽地锦袍如六月夜空最炫目的流霞,灼痛了云宣的眼睛。
“泠月,你前世嫁给了幽冥擎苍,虽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悔婚了,但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应该是爱着他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砸碎了封印他魔魂的莲生瓶,而闹得血肉祭瓶的结局……”
云宣呆呆地望着绯绝,一字一句都似冰冷的利剑,扎在她的心头。那段记忆她已经想起来了,她抱着莲生瓶,绝决地不回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梦中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可想清楚了?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是了,她偷了莲生瓶,并且砸碎了它,那满地的水晶碎屑就如她的躯体,在那一刻注定了无情的陨落……
难道,她打碎莲生瓶就是为了救幽冥擎苍?那个占据了凌楚墨肉身的幽冥魔王?
“泠月,你放弃吧?既然前世你为了救他,不惜血肉祭瓶。那么今生,又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和他作对?”不知何时,绯绝走到了云宣身前,轻轻挽起她的手,像是多年相亲的姐妹,毫无芥蒂,彼此相依。
可云宣却感觉不出一丝热度,握在绯绝手中的十指就如数九寒天的冰晶,一路冰冷,冻结到心底……
苍崖海,玄天宫,迦蓝白塔静默千年。
夜色无边,鸟雀回巢,一道黑影轻轻飞跃湖面。
“轰”一声惊天巨响,本应平静无波的湖面竟是瞬间暴起苍雷,直将黑影逼得连连腾空跃开数丈退回岸边,才算侥幸躲过。
“碧空,我回来了!”
白塔无声,一如往常,湖面也恢复了平静,像是一切都似幻影。
“碧空,我要见你!”
月色皎皎,凌楚墨一身玄袍立于湖边,愁眉微蹙,玉面含霜。
白塔中无光无影,死寂沉默。
凌楚墨又等了片刻,依然没有听到动静,他再是等不得,飞身而起,不管水下有着多少雷煞禁制,只管朝着白塔飞跃。
苍雷再起,夜色中激起金色如龙,在凌楚墨周身爆燃。他不管不顾,拼了命似只管向前直冲。眼看着一道苍雷朝他面门劈去,他避无可避,竟是双眸一闭。
就在苍雷即将迎向他的一瞬,一道白光从迦蓝塔中射出,所有的苍雷瞬时收势,而凌楚墨也双脚落地,稳稳站于白塔之中。
“你想死啊!”冷冷的女声含着愠怒从白塔深处传来,透过层层纱幔传入耳中,却是愠怒中藏着无限的关怀和不舍。
凌楚墨双眸慢慢睁开,却是血色如虹。他的嘴角渐渐上挑,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笑来。
“好不容易让我复生,又怎么舍得让我死呢?”
幽冥擎苍,千年以前大闹仙魔两界,挑起喧天混战的大魔头,终于复生人间。
听了幽冥擎苍的话,层层纱幔徐徐挽起,纱幔之后,一个窈窕倩影渐露真容。眉眼风魅无限,眼波流淌间透着淡淡的桀骜和冷意,尽管嘴角是含笑的,可无论如何看,却都似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
碧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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