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阿霞她诚心改过了,你就放了她吧。她现在也不想在演艺圈了,她说只要你撤掉诉讼她就安稳过日子,再也不让你看见她。”
“安稳日子……杀了人之后还想过安稳日子……”
袁浙看着陈肖的眼睛慢慢瞪圆了,心下一惊,想不是阿霞还隐瞒了什么吧?“杀人?”
“……你回去吧,你要是见着阿霞就传个话儿给她,除非她移民月球,否则在有生之年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羲扬对陈肖的作为不过问,他只是每天早晚打一个电话问一下身体情况,絮叨一下新房装修的事儿。他问陈肖要不要养一只小狗,陈肖说不要,自理都困难还养狗嘞。羲扬说我伺候。陈肖说那么勤快以后家务都归你好了。羲扬说好,你后你就只管吃了睡,养的胖胖的。
挂了电话,两边的人又都沉默。都是聪敏的人,不会不知道彼此间终究隔着一层什么,可是又都无可奈何。陈肖心里明明知道那爱已经不像以前,却总有些事故把她和羲扬联系在一起;羲扬明知道陈肖对他不再信任,却固执的坚守着不肯放松,他的坚持心酸却有力,铁石心肠一般地坚定。
陈肖回家有一个月了,这天羲扬买了很多陈肖爱吃的东西去看她,走到半路接到刘杨的电话说找他有事儿,让他马上过去一下。羲扬想没跟陈肖说他要去看她,晚一点儿过去也没关系,就答应了。然而刘杨的请求让他为难了。
从刘杨家里出来,他越想越不对劲,方向盘一打就向贺美家开去。
“呦!来就来吧,还带东西,怎么那么客气呢。”贺美打着哈哈说。
羲扬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本来给陈肖买的,过来看你也没买东西,就分你一半儿。”
“那我可不敢当,你还拿回去吧,你那小姑娘我可惹不起。”
“真的?”
贺美让羲扬这个疑问句问的一愣,随即苦笑,“刘杨让你来的?”
“刘杨让我帮你。”
“他自己为什么不帮我?”
“他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跟帮我有什么冲突!”贺美说出口的话已经是咆哮了,她烦躁地转身,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着。
“你跟他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么?”
“现在,不普通也变得普通了。”
“要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他也犯不着你一落北京就让我照顾你。就你采访的那几个案子,要是没我找人按住,你现在指不定被黑道白道几路人马追杀呢。”
贺美没有马上应声,待她抽完那支烟,在烟灰缸里熄灭,才转身对羲扬说:“既然你救了我那么多次,那就再救我一次……这次的事儿不大,没有黑道白道追杀我,只有一个人要我滚出北京,离开新闻圈儿……不能再当记者,这对我来说比要我的命还让我不能忍受……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无可奈何只能任人摆布……”
“贺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肖,是陈肖要弄死我。”
羲扬闻言,眼睛都眯起来了,“贺美,你对陈肖做了什么?”
“我对她做什么了!我不就跟她老爸有一腿还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她就怀恨在心。我现在孩子也没了,她还想让我没了工作,你说她讲不讲理啊?”
“你大喊大叫的想掩饰什么?”
“羲扬,你不要陈肖说什么你都信,我害她有动机么?”
“你记恨她,害你没了孩子。”
贺美低下头,用手摸着小腹说:“就算……陈晋也不会让我生下他的……他注定不能出生在这世界上……”
见她这样,羲扬终是不忍,“你确定是陈肖?”
“她都摆明车马跟我叫板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羲扬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没什么事儿就别出去了。”
“羲扬!拜托你了。”
羲扬没说话,径自走出去给她关上了门。
陈肖想到羲扬会为贺美来找她,但是没想到会那么快。从羲扬进门起,陈肖就在心里念经一样:别说,别说,你要是说了我们就完了……
“肖肖,你能不能告诉我,贺美怎么得罪你了么?”羲扬只是想问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以他对陈肖的了解,陈肖推她那一下之后愧疚了很长时间,断不会还为了这个找贺美麻烦,所以他要问个明白。可是听在陈肖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又替她兴师问罪来了?”
“什么叫又……”
“第二次……不是,第三次。”
“第三次什么?”
“你为了她站在我的对立面。”
“你……你这孩子怎么……你怎么老觉得全世界都要与你为敌呢,什么对立面,又不是阶级斗争,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贺美把你怎么着了你非要让她丢了工作。”
“第一次,你带着她从我面前走过去,头也不回。第二次,你为了她没了孩子来跟我发火儿,第三次,你明知道我回家是为了什么,你还为了贺美跟我开这个口……”陈肖好像直接跳过了羲扬的问题,继续着说。
“我为什么这样?要是别人我管他死活!你第一次开车撞人,第二次直接杀人,第三次……这次我还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是普通小打小闹的事儿么?我纵容你可是得有个限度。”
“那你的限度在哪儿?”
“陈肖……”羲扬似乎不敢置信地皱起了眉。
“我欠贺美的,已经血淋淋地还给她了……可是我就是烦她,就是想让她不痛快怎么着吧?”陈肖轻声说着挑衅的话。
“你要怎么做?”
“她不是说我除了托生个好爸妈一无是处么,我就要仗势欺人,我就要让她走投无路。”
羲扬用手捂着眼睛,“你不能因为没了孩子就迁怒他人……这样不公平。”
“除了幸灾乐祸,你还听过谁真诚地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么?尤其我们这些别人眼里的高干子弟,就是做到卑躬屈膝也不会有人认为公平。我干嘛要那样去讨人喜欢呢,我用不着。”
羲扬仰头靠在沙发上,捂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似乎成了雕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放下手坐直了身体,“对,就是这儿不对……你刚才说你还给她了,这次的事儿真的和贺美有关系?我们的孩子……是……”羲扬终于抓住了重点。
“她从我手里夺走了手机,下了我的电板。”
“你是说,在案发现场,她在现场?……怎么可能……”
“你是觉得我冤枉她了?”陈肖声音还是不大,但是已经冷了下去。
羲扬一惊,知道她误会了,“我只是表示吃惊,并没有不信你。”
陈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人情很脆弱,并没有情比金坚这回事。说了不怀疑,可是还是忍不住。你看过士兵突击没有,吴哲说,过分信任这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听听,是天赋,你没有,我也没有。”
羲扬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陈肖爸爸提着网球拍从楼上下来,他便截住话头,站起来跟陈同志打了声招呼,“叔,打球儿去?”
“羲扬啊,你有段日子没来了。”
“这不……不让我来么。”他看了陈肖一眼说。
“呵呵,小年轻的谈恋爱就是有意思。”陈同志边调侃着他们边向门外走去。
“爸!”陈同志都走到门口了,陈肖突然叫了他一声。
“啊?”
“您干嘛去?”陈肖问的无比认真。
“打球儿去啊。”
“……别去了,天气不好。”
陈同志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说:“没事儿,打室内的。”然后提着球拍就出去了。
羲扬跟陈肖的谈话不甚愉快,也回去了。只剩陈肖自己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
接到贺美的死讯的时候,羲扬正在布置新房。他愣愣地看着他为陈肖做的一切,不知道如何反应。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说的是唐山大地震中发生的事儿:说一对恋人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若干年后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却又不期而遇了。这次的相逢就像天雷勾地火,他们陷入了热恋。唐山大地震当晚,他们相约在小公园私奔,他们的手刚牵到一起就一阵剧烈的震动。因为他们在开阔地,所以幸存了下来,但是他们的亲人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障碍,可是他们却没有在一起。那道世俗道德的障碍移开之后才发现,他们之间此刻隔着的却是千山万水。羲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想起这个,可能他觉得他和陈肖之间也有着这样一个千山万水的人情鸿沟。现在他只觉得浑身无力,他放下油漆刷子,摘了手套,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他沿着墙慢慢地蹲下来,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一口水都咽不下去。
贺美自杀的消息登上了北京晚报,报道很客观,只说一名浙江籍女记者在北京居所煤气中毒死亡,目前警方判定是自杀。
陈肖从不相信命运,可是噩耗这样密集的发生,让她想起了“流年流年不利”这句话。她对来看她的安然说:“今年好像是流年,老是死人,孩子都留不住……”安然看着她自嘲的表情,沉默了下去。
“安然,怎么了?”
“……”
“说吧,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郑纯死了。他在戒毒所里用一根琴弦把自己勒死了。”
“……”沉默了半晌,陈肖轻声说:“他只是实践了他说的话,他说过他死也要死在琴弦上。”
安然看着心灰意冷的陈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时候她心里也是难过的无以复加。她伸手把陈肖抱进怀里,“会好的,总会好的……”
戈多、瑞雪、郑纯,那些年轻时就死去的孩子们,他们将永远停留在他们死去的时候,他们将永远年轻。
傍晚的时候羲扬打电话来,陈肖一看见他的号码毛儿都竖起来了。她不接,她没胆接,也没有那心力再跟羲扬精神战斗了。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一个人呆着,你们谁也别来问我别来烦我,再烦我我也自杀。死了倒是痛快了,遭罪的都是活着的人。电话响了两遍便安静了。陈肖躺下觉得头疼,就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了。
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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