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懂。”
“顺序是先发单,然后杀手看到单之后去做,谁做掉,谁领钱。”他声音更小,肯定是怕我骂他,“所以我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做,他们的头领也不清楚。而且有时他们会合作,有时会单独来,要取决于杀目标时的情况。哥哥被劫机那次,就是两名杀手合作的……”他发现我脸色变了,忙摇着手说:“那两个已经死了,其中有一名是副机长,成功带了刀子进去。杀手一直控制着联络设备,准备杀你哥哥时,被你哥哥反击捅死,他重伤。可能是为了控制保命,才在那之后做了迫降决定。”
“胡扯!”还是我解释给他,“就像你说的,还有一名杀手,这个死了,另一个肯定要杀他!如果是我,在自己重伤,飞机随时会失去飞行员时,备降已经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只有就近迫降了……”
我是今天才知道我哥哥的死因,光听着就难受。
他明明是为了尽量保全乘客的性命,却因为迫降了,有人去世,事故原因又模模糊糊,导致他变成了不负责任的典范。
有时我觉得,他不肯回来,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原因?
“另一个怎么死的?”
“机头爆炸,是空乘员……”
“真可恶。”
我却不知该如何发脾气,“那个畜生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连飞机都要劫持?”
“我这样说你恐怕又要骂我。”但他还是说了,“那天他们的计划是,杀掉格格之后,副机长找些借口让飞机备降,然后逃跑。备选方案就是,如果副机长遇到麻烦,空乘员会去帮忙。但那天有位旅客在闹事,缠住了另一名杀手。等飞机开始迫降,乘务员就没有机会再进驾驶舱,况且,那种时候,保命都来不及……”他舔了舔嘴唇,小声说:“方案我们真的从来都不参与,都是杀手自己想的,我们也不过问。我会知道细节,是因为专门调查了哥哥的事……你别哭。”
“我心疼。”
真的,特别心疼。
本来飞行就非常疲倦,压力又大,他那天还是长途。中途还要跟人拼命,还要在重伤情况下自己迫降,迫降之后还无法等待救援,要赶在机头爆炸前逃命。
最后还被人说成不负责任。
这哪里是我哥哥的错?明明是我的。
我真难受。
“对不起。”他又摇了摇我的手,说:“我保证找他回来。”
“你能不能别做了……”虽然知道自己要控制情绪,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失声痛哭,“你做这种事会遭天谴的,太恐怖了!”
他凑到病床上来,抱住了我,说:“我也是被逼的。”他吻了吻我的头顶,低声说:“你不要想就好,反正你也不参与,你更不会看见。你可以这样想啊,你现在嫁了我,就没有黑帮再欺负你了。”
我不想去想这些,此时此刻只想哭,心疼我哥哥,震惊他们的作为,害怕这种生活,甚至想起了繁盛饮弹自尽的警察妈妈。
我一定也会有扛不住的那一天。
至少繁盛他爸爸没杀了他舅舅。
今天的再次失控,又牵连了无辜的孩子。
保了一个月胎,孩子依然不动。
我被医生警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激动,否则只能剖腹产提前取孩子。
现在才八个月,风险很大,我当然不想让我儿子出事。
只好强迫自己不再想我哥哥的事,繁盛也如临大敌,问我,“你想见到我吗?不想见我就走?”
“一个人太闷了。”
“让阿景陪你。”
那也是他家人。
我说:“让安娴来吧。”
找她聊聊韩千树。
想起他,我能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些光明。
安娴来了,一脸焦急,“怎么繁先生告诉我孩子危险了?”
“嗯。”
“怎么了?”
“心情不太好。”我当然没有说理由,“总是控制不住地激动。”
“怎么能心情不好呢?”她到底还是我的朋友,也是个女人,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促进我暴躁的话,只笑着说:“想想马上就能见到小宝宝了,干嘛还心情不好?儿子长得像妈妈,肯定很漂亮。”
她的话果然让我心情好了一小点,“他们都说第一个孩子像爸爸。”
“我们讲究儿子像妈妈嘛。你当了妈妈一定也是辣妈!”
“嗯。”我问:“最近见韩千树了吗?”
我想知道他听到我的遗言后有什么反应。
“没有。”她说:“他最近好忙,我给他打电话总是关机,发信息也不回复。”
“哦。”
“之前他生病了,感冒了两天,我有去看他。”她无奈地说:“你也知道,他最近心情很差,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休息,我担心他这样下去身体都坏掉了。”
“他心情很差。”
“对啊。”她叹了口气,说:“你也别难过了,一切都是命。”
“哦。”
“不过他对我问了你好几次。”她笑着说:“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告诉他你最近身体很不好。”
“哦。”
沉默间,她警觉起来,“你还喜欢他?”
“我……”我能拜托并绝对信任的人只有韩千树,“我有事想求他。”
“什么事?我能做么?”她果然不高兴了,“你现在找他不好吧。”
“我找到我哥哥的下落了……”
“你哥哥?”她立刻瞪大眼睛,说:“你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呆住,“死了?”
“是你自己前些日子拜托千树去帮你取他的遗体啊!”她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我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葬礼都办完了!”
127挟制
我哥哥死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
我连忙坐起身,拿出枕头下的相片,说:“繁盛告诉我,我哥哥还活着,你看,这是他去年的照片,这位老人的儿子前不久还跟他有联络!”
安娴捂住嘴,惊慌地望着我。
“你怀疑我疯了?”她干嘛这幅表情!
她只摇头,目光闪烁,但不说话。
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按住她的手臂,说:“安娴,我没有拜托过韩千树!我哥哥没有死!我家人计划不忙了就一起去找他!你刚刚那些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依旧满脸恐惧,呆呆地点头,“是,所以你把它忘了吧,刚刚是我胡说。”
我看着她,一时间失语。
我……
我慢慢清醒过来,“葬礼你去……”
“没有葬礼!”安娴也回神,激动地打断我:“是我胡说的!”
“我……”
我想听听看。
又恐惧,又震惊,又害怕,却又想知道。
“求你!”安娴再次打断我的话,拉住我的手臂,一脸恐惧,“你忘了吧,否则你老公肯定会杀我。”
“他为什么杀你?”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依然是一脸见鬼的表情,“他没有告诉你你哥哥的事,千树是在警察局把你哥哥的遗体领回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葬礼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想必她也无奈,觉得已经说了,不如对我说清楚,说清楚我才能护着她,因此全招了。
“我父母和嫂子侄女都去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说:“他们说你在安胎,没办法赶去。”
“在哪里办的?你去了吗?”
“我去了。”她低声说:“就在柏林,你家里。”
“那我家人现在在哪?”
“在柏林。”她紧张地问:“你老公跟我说的不一样吗?对不起,我……”
“没事。”我试图安慰她,“谢谢,我、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
她满脸不安。
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繁盛会杀她的话。
繁盛说得完全不一样。
完全相反。
我心里腾起了一阵寒意。
“那我哥哥他……”我不敢问他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警察局发现的,遇到了汽车爆炸,只找到了一只手可以做dna鉴定,警察局确定是他。”她应该是恐惧,“千树说是你请他帮忙领遗体。”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他是不敢告诉我,也许是繁盛威胁了他。而现在,我已经有个一种全新的情绪,我开始恐惧了,以及巨大的悲伤,脑海中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连探究真相的想法都没有。
三年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我说我哥哥死了,我甚至为此拍过警察的桌子。
因为同样是飞行员的我,在很多年里,都觉得那种事故现场里,我哥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我比谁都绝望。
我试图控制这种强烈的情绪,却完全做不到,直到剧痛袭来。
我转眼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无影灯明晃晃地照着。我觉得不疼了,只是非常冷。
而且我完全听不懂医生护士说什么,此时此刻只想找几个说汉语的人。原来人到濒死时会忘记学过的语言,只可怜了我儿子,我到闭眼都没听到他的哭声……
后来我没了知觉,就像呆在真空里。
没有疼痛,四周没有力量。
我试图动一动,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这感觉和在水里不一样,周围没有任何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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