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往事见他算是默认,知已成了一半,又道:“王爷夜半不眠,想必也是知道了永安的事。”
江一望不置可否,抬手道:“七妹来意,不妨直说。”
“好,那我便直说。”秋往事道,“五哥虽不在了,他留下的基业不能就此毁去。永安发难,我不能坐以待毙,势必要予以反击。只是如今永宁一脉无人统领,虽说五哥已死的消息一直压着,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北边那个假货又不安分,近来已有谣言,不仅风都,永安也有人起了疑心,散乱起来,这才给了卫昭可趁之机。”她微微一顿,抬头望向江一望,肃容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可有意思与我合作,共掌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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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可震动天下的提议却似并未能掀动江一望的情绪,他往椅背上一靠,环臂看着她,烛光明灭之间只见面上神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些微饶有深意的笑,说道:“七妹这倒叫我看不懂了。”
秋往事冷着脸道:“王爷孤身入风都,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江一望眼光一转,并不否认,只问道:“五弟不在,尚有七妹,永宁何至无人。我一个外人冒然插手,怕是于理不合吧。”
“王爷自认是外人?”秋往事讽笑道,“就我所知,近来风都不少人可是自觉同王爷亲近得很呢。”
江一望盘桓于风都的这段时期虽看似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暗中却没少同风都各部要员走动,自认亦颇赢得了一些人的好感。秋往事虽不知详情,却也能猜个大概,随口一说,倒颇切中他心思。他微微眯眼,神色虽瞧不出什么,整个人却透出股有恃无恐的意味,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各位大人抬爱而已,岂可当真。”
“不可当真?”秋往事心中冷笑,面上却板着脸,说道,“既然不可当真,王爷出来也已有些时日,我看该是时候回秦夏了。”
江一望眼神一动,微微挑眉道:“七妹这是赶人了?”
“不错。”秋往事直承不讳,“王爷公务繁忙,若无意合作,我又岂敢强留。”
江一望见她气势凛然,步步紧逼,显然决心颇大,知道今晚定难蒙混过关,神情亦冷肃起来,沉声道:“看来我留在风都,碍了七妹的事。”
秋往事盯着他道:“王爷说笑了,若无旁事,我原也不介意多款待几日。只是永安生变,我不妨直言,风都起事不过数日间事,王爷是永安朝廷所封,与我们既不为友,自要为敌,留在风都,可是自愿为质么?”
“既是如此,”江一望唇畔勾出个锋芒毕露的弧度,微微笑道,“七妹为何不扣我为质?”
秋往事抿了抿唇,说道:“我与王爷也算相识一场,纵然道不同,总也不想做得太绝。”
“哦?”江一望好整以暇地笑道,“先前七妹说要替五弟报仇之时,可不是这个口气。”
秋往事双眉一皱,没有说话。
江一望笑意更深,悠悠然道:“七妹恐怕不仅抓不了我,也赶不了我,更做不了风都的主吧。”
秋往事面色一变,厉声道:“王爷……”
“若非如此,”江一望并不容她说完,径自打断道,“七妹又岂会跑来向我低头,寻我合作?七妹虽是五弟遗孀,可惜同卫昭亦是关系匪浅,五弟死在卫昭军中,永安又是在七妹去后骤然生变,首先遭难的便是随你同去的刘乐书。这些消息一条条传出来,岂能无人生疑?北边假太子之事一旦外传,亦自有人怀疑七妹用心。七妹先父叶公当年又是皇长子一路,江栾甚至为他造反弑父,至今年年祭奠,对七妹也是厚爱有加,连合枢的念头亦曾动过。落在旁人眼中,七妹既有此捷径,若有心天下,五弟不为助力,反为阻力,纵是反目,又有何出奇?加之七妹威名虽显,却终究只是战将,未曾统领一方,纵有人不疑你有私心,单资历一条亦难以服众。融洲还有一个拥兵在外的宋流将军,与七妹更是死仇,七妹接掌永宁,只怕他第一个不答应。还有那假太子,主动和亲,看来是想甩开七妹假戏真做。如此种种,可谓内忧外患,七妹一时之间要妥善应付,实在是不易得很。”
秋往事听他侃侃道来,虽知他入彀已深,心下却也并不轻松。江一望所言固然皆出于她同李烬之存心所设诈死之局,可因此而来的种种影响却也并非虚假。固然有赵景升等知情人主持大局,毕竟底下不明真相者甚众,加之江一望暗中煽风点火,至今着实已有散乱之象,因此他话中所提诸般弱点,大半倒也确属实情。好在受影响的只是她一人的名声威信,一旦李烬之回来,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只是在此之前,永宁一脉由她一人独撑确实岌岌可危,若不借重江一望的威势,恐怕当真要连讨伐永安的兵马都发不出去。思及此处,也不免有些忧急。诱江一望入主永宁,固是四两拨千斤的妙着,却也着实是一步险棋,若李烬之及时复出,自然万事无忧,可若错过时机,稍有拖延,让江一望有机会扎下根底,只怕轻则尾大不掉,重则分崩离析,以至不可收拾。若在以前,她无论如何不会担心李烬之配合失当,可近来他种种怪异举动,却叫她看不明白起来,忍不住七上八下,心中总没个着落。
江一望见她神色紧绷,更是有了底气,朗声笑道:“七妹也不必太过忧虑,卫昭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又何必分什么你我。”
秋往事眉梢一扬,说道:“王爷这是答应了?”
江一望噙着笑,自恃占尽上风,一面盘算着价码,一面慢悠悠道:“我一个外人,无端端接掌永宁,未免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北边有个假太子,倒不妨物尽其用,让他传位于我。听说朝廷近日要发兵围剿永宁太子,届时让他死在朝廷刀下,岂不一干二净?”
秋往事一声不出地盯着他,半晌忽冷笑道:“我看王爷是搞错了,我是请你帮我的忙,可不是请你独担大权。”
“我明白。”江一望大度地挥挥手,“七妹平日自与我平起平坐,只是遇有大事,总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数。”
秋往事立刻道:“自然是我,这是五哥留下的基业,若拱手让与他人,五哥也不答应。”
江一望看她两眼,忽笑道:“七妹若想找个打杂的,只怕是挑错人了。我也算自有基业,手底多少土地兵马,七妹多少有数。我挟如此丰厚之资入伙,若还要屈居人下,倒不如这就收拾包袱回秦夏去。”
“事到如今,王爷以为还由得你挑三拣四么?”秋往事冷冷盯着他。
“绕了一圈,七妹怎么又兜回去了。”江一望听她说得强硬,却只觉虚张声势,不由笑道,“我先前便已说过,七妹做不了风都的主,你不能抓我,也不能赶我,若当真不满,不妨便一拍两散,我倒不介意寻赵大人谈谈。”
秋往事盯着他,神情怪异,似是听到了什么再可笑不过的话。江一望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微微皱眉,说道:“七妹应当清楚,眼下的你,实在并无资格同我讨价还价,我许你平起平坐,已是顾念昔日情分。”
“哦?并无资格?”秋往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忽手腕一翻,指间幽光闪烁,正夹着一枚凤翎,“王爷好像忘了,我的看家绝活,还并未亮出来。”
江一望悚然一惊,先前说得兴起,倒当真忘了她取人性命易于反掌,乍然见到凤翎,顿时浑身紧绷,几乎想跳起来,却情知躲不过,不得不镇定下来,强自维持着平静的声音道:“此时琅江上正有千余战船遥望风都,我若死在这里,七妹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我不知。”秋往事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只知于其为人作嫁,不如鱼死网破。”
江一望面色微变,促声道:“我若死在此处,不仅东南大乱,连风都也要乱,永安也要乱,好容易形成的三面僵持,好容易出现的一统之势,便就此尽付流水。七妹不顾念苍生涂炭,难道也不想想五弟遗志?”
“若永宁一脉归于他人之手,还谈什么五哥遗志。”秋往事冷声道,“至于王爷死后,纵然天下分崩离析,拥兵混战,也自有我来头疼,王爷是操不上那份心了。”
江一望见她眼中一片冰冷,一身杀气逼人而来,饶是久历生杀,也不免心下发紧,苦笑道:“七妹的意思,是我要么答应你的要求,要么便活不过今晚?”
秋往事毫不客气地点头道:“王爷聪明,正是这意思。”
江一望心下飞快盘算,见她神情决然,知她行事向来随性而为,不问后果,换做李烬之在此,绝不会任他死在风都,可她却不同,若逼得紧了,只怕当真什么都豁得出去。思来想去,毕竟不敢也不愿冒这风险,又想自己毕竟根底深厚,入伙之后纵暂时矮她半头,却大可缓缓图之。她失了李烬之与朝廷两大靠山,终究势单力孤,又不擅权谋,假以时日,何愁扳她不倒。如此想着,心渐渐定下来,无奈地轻叹一声,伸出右掌道:“看来我并无他路可选。”
“王爷英明。”秋往事满意地一笑,凤翎一闪收回袖内,也伸出手掌,“啪”地与他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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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七十章 天涯(上)
风云突变。就在长久的平静消磨了人们的警觉时,自永宁旗号在风都一现而隐后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毫无先兆地断了。几乎一夜之间,仿佛停滞的时轮骤然飞快旋转起来。驿馆前空了许久的公示壁上忽然一日数道地贴起了红字官报;街街巷巷时时可见白衣宣风使穿行,挨家挨户地宣讲新布官令,多半是禁行、征调、安抚等等;米粮布棉等店铺一律封闭,改由官府限额配售;本就已是限时开放的城门索性彻底关闭,如无官府给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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