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记花坊”就在斜对面,和“玉兰花店”相距不过30米,铺主是个中年胖子,地中海半秃头、绿豆大的小眼,比一般的发福男子更胖些,走路慢吞吞地踱着方步,不像卖花人,倒像是机关干部。
霍老柯一进来就用鼻子重哼一声:“不怎么的嘛,生意这么好是不是找了托啊?”
祈帅却对那中年男子大感兴趣,左瞄瞄右瞅瞅,最后像发现惊天秘密一样大叫起来:“哟,你不是前年由于贪污而被拉下马的吴局长吗,现在改行种花卖鱼啦?”
前吴局长老脸涨红,暗自狠盯了祈帅一眼,嘴里却打着哈哈殷勤地说:“……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小兄弟……哦,两位要不要到楼上看一下,那里有更好的品种。”说着,引两人上楼。
吴记花坊共有上下两层,一楼是中低档次的鱼种,五色斑斓地优游水中,吐着一圈圈泡泡,讨喜逗人。也有些常见的玫瑰、睡莲、百合、康乃馨,都以价格取胜;上到二楼就大多是稀罕花种了。其中不乏名品,如蝴蝶兰、素心兰、卡特丽亚兰、荷泽牡丹、塔菊、紫牡丹等等,宽敞的天台植满各色花卉,婀娜多姿,清风过处,芬芳醉人。
霍老柯其实对花卉没啥研究,纯粹搞破坏来了,任何珍贵品种在他眼里也跟路边的杂草差不多。赏花对他而言,简直是牛嚼牡丹。他瞅那吴局长不注意,偷偷在这盆兰花拔片叶子,那盆塔菊摘个花蕾,嘿,看你这下怎么卖,生意好吧,哼!
祈帅却兴致勃勃,虽然没钱买,但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姿势潇洒,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看来你做贪官真是浪费人才,做花匠还比较有前途。”
吴局长气得胖脸惨绿,肚子鼓涨得跟蛤蟆似的,瞪着眼珠半天憋不出话。心想等着吧,看我不死整你这乌鸦嘴的坏小子!
心思转了几轮,吴局长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大叔、小兄弟,我这里有新到的非洲食人花,很漂亮新奇的,是珍品!要不要参观一下?”
“什么大叔,你斗鸡眼啊?是大哥!”霍老柯撇撇嘴,“无聊,食人花有啥好看的,又不是小姑娘的雪白胸脯和大腿……”嘴里逞着强,脚下却做好开溜的打算。妈妈呀,这里居然有食人花,这老板的爱好也真够变态的。
“哗,真的?”祈帅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向来对千奇百怪的事物毫无免疫力,食人花嘛,小时候在一本叫《奥秘》的杂志里看过,生长在非洲的密林里,花瓣硕大无比、颜色艳丽动人,其味恶臭,能麻醉捕捉近身的动物或人,分泌出黏液将之消化,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见识,不错不错。
“走吧,进去看看。”
祈帅一回头,却见霍老柯往楼梯口挪去,讪讪地尴尬道:“这里的鱼蛮不错的,我、我下楼看看,合适的话买两条回去。”
祈帅挑挑眉,斜睨着他嗤笑一声,“下楼参观,我看是被食人花吓破胆了吧?”
“去就去,谁怕谁!”
霍老柯被他嘲得头脑发热,不怕死地跌入激将陷阱,哟,那个姓吴的局长笑得可真讨厌,奸诈得像只胖狐狸。
吴局长转过身去在前面引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光芒。
里屋非常暗,似乎终日不见阳光,祈帅注意到,左右两边都有三扇推窗,如果打开,房间的光线应该十分充沛。地板是木质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产物,隔音很差,但显然近期新做装修,现代化味道十足。有全套的红木桌椅,很柔软舒适的席梦思,松下电视、海尔冰箱,以及联想的新款台式电脑和冷暖空调……他暗想胖贪官还真懂享受,下课也仍然威风依旧。
这间屋子的左侧,还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织纹地毯,只亮了墙上的几盏壁灯,橘色的昏黄与灰度的白交织辉映,愈加显得阴森。一股凉气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寒嗖嗖的,霍老柯不由自主地抖个冷战,用手环住身体,心想该死的逞啥能啊,早待在外面不就结了?
祈帅倒是面色坦然,不急不徐地跟在吴局长身后。
“到了。”
穿过改装的洗手间和厕所,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下,吴局长把门打开,霍老柯忍不住臭骂一句壮胆:“怎么弄得这么阴暗,拍鬼片啊你?”
“嘿嘿,老房子嘛。”吴局长也不以为忤,带头走进去,祈帅其次,霍老柯殿后。
房屋的正中央摆着一盆奇异的花,约三分之一人高,七彩花瓣,根茎如水仙花球从土中凸出,四片掌形的大叶子,几条绿色的触角从根部伸展开来。花形似向日葵,中间花盘如满月,花盘的上方有几缕灰黑色的须,生有三枝花蕊,两黑一红,隐隐像人的五官,当有人进来时,轻轻颤动,散发出一股青涩的淡香。
祈帅皱紧剑眉,奇怪道:“不对啊,这不是食人花吧?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书籍和网络上见过这种花卉,倒像是游戏里的怪物,人工嫁接栽培的吗?”
他止不住心中疑惑,凑近细看,霍老柯闪躲在他身后,不时探出身体偷窥一下。
祈帅靠得越近,花朵的颤动越剧烈,哧啦哧啦——沙沙——沙——
他凝神定气,呼吸加速,神色也紧张了许多。当绿色的触角迎面疾射而来的时候,祈帅面色刷白,当机立断地把身后的霍老柯提转过来,挡在身前。霍老柯避之不及,被那触角狠狠地痛蛰一下,当即一声惨叫,如受惊的兔子般,屁滚尿流踉踉跄跄地飞奔逃走。
屋子里只剩下吴局长和祈帅两人,祈大帅哥惊魂初定,拍拍胸脯,“好险、好险,差点中招。”
吴局长心里暗叹:怎么就没蛰着你小子呢?
祈帅整整衣角,向吴局长告辞:“打扰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铃铃铃——
他刚转身,一阵刺耳的铃声撕裂空气,在静室中尖锐响起,两人都猛地被吓一跳,正想撑两句场面话的吴局长嗑着了牙齿,祈帅一个趔趄,“搞什么鬼啊?!”
“对不起、对不起,”吴局长激动地冲过去,把一个正在响着的闹钟按停,解释道,“我忘了关闹钟。”
他满脸喜色,像捡宝似的紧紧抱着猫头鹰的小闹钟,含情脉脉地以近似倾慕的眼神看着祈帅,像随时准备以身相许的十八少女,“小兄弟,跟你商量个事。”
寒——祈帅的鸡皮疙瘩狂掉,迅速退后三步,保持距离,“什么事?你说,我不一定帮得上忙!”
“这盆花可是外国进口的奇异珍品,买下来以后升值空间无限啊。这样吧,看在大家这么有缘的分上,便宜点给你。”
那盆变种食人花递到了祈帅眼前,色彩缤纷地晃眼啊。
“不要。”祈帅嫌厌地皱皱眉头,“好丑……”
那盆花似乎被激怒了,绿色的触角又“嗖”地刺过来,祈帅动作快地闪过,再加一句肯定评语:“还很粗鲁。”
“咳咳,它平时很温柔的。”吴局长赶紧圆场,“不然,我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
祈帅大摇其头,“要来干吗?又不能吃,还得浪费时间照顾,万一哪天它心情不好,吃个把人怎么办?”
“不会不会。”吴局长那个着急啊,活像女儿40岁还嫁不掉的操心父亲,“它不会吃人的,隔代遗传太久,已经失去天性啦。就跟家养的老鹰差不多,没什么威胁性……它也很好养,每天浇点水灌溉就行了。”
可是任凭吴局长好说歹说,祈帅就是不肯就范,将这团麻烦捎回家。
“那这样吧。”吴局长咬咬牙,豁出去地放话,“小兄弟,大家实在太投缘了,我想多交个朋友,给你一千块,你把这盆花带回家。”
“五千。”
“三千……不能再多了。”
“成交!”
当祈帅的身影刚刚在门口消失,吴局长马上以非洲黑人的爆发冲刺速度跑到电话机旁,“老婆,我终于把那只瘟神送走啦,呜呜——”热泪盈眶。
电话那头也是激动哽咽,不能自已,“老公,你总算熬出头了,以后可别再贪污受贿招惹妖怪啊……快点回来吧,我买柚子叶给你洗澡。”
“不了。”吴局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思维却十分清晰,“先去买两张火车票,我们明天就走,到北方去,离这只怪物越远越好。”
“呜呜——老公你说得对,我马上去买。”
祈帅将食人花装在一个大提篮里,晃悠悠地走回出租公寓,现在是傍晚六点三十分,水阿姨已经收拾铺头打烊回家,霍老柯更不知吓得夹着尾巴逃到了哪。嘿嘿!
夕阳余辉、彩霞满天,淡淡的金色薄纱轻盈地覆在地球表面,石桥两侧的绿化带桃浓翠澜,如美人的腮红映着眉梢的黛青,妙笔装点这人间晚晴。习习轻风拂面而过,吹开迤逦黄昏,美景无限。
哼哼小调,祈帅一路披着清风晚霞,心花朵朵开,怀里揣着三千块呢,意外收获、意外收获……走路回家好啊,锻炼身体又省钱,一举两得。
途经某个垃圾堆,他将花篮用力晃晃,准备以弧度优美的抛物线,将篮中的杂物扔出去。
“哇——”伴随一声很没气质的尖叫,那朵硕大的食人花须叶并用地趴在祈帅的身子上,“浑蛋,你想谋杀啊!”
声音在夜空中激情荡漾回旋,如退潮般余波阵阵。
“哟哟!”祈帅堵住耳朵,直接表达最新看法,“你居然还会说话?”
那朵花四片叶子手脚并用地趴在他身上,像只章鱼似的发了半天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你居然不怕我?”
祈帅不免得意洋洋,“我干吗要怕啊?我专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发明,早在一本书中见过你的样子,包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