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深褐色的印记。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我用力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强忍着,不让自己泪水掉下来。
“痛吗?”他蹲在我面前,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里似乎带着一丝……疼惜?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惊愕地愣住,张着嘴巴却忘了回答,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不再理会我,皱眉低下头,一手扶住我裸露在空气外面的小腿,另一手轻柔地拨开混在破溃处的泥土,小心吹落边上脏兮兮的灰尘。
我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身体四肢渐渐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我目光惘然地看着他细心的一举一措,天光从头顶分裂投射下来,安静地落在他浅色的头发上,打出一片柔和的高光。
他的手心接触我的小腿,毫无隔阂,带来令人脸红的滚烫热度,而从他口中呵出的温热气息,落在我弯曲的膝盖上,痒痒的,就像狗尾巴草拂在耳后的感觉。
绿荫间的蝉音穿透空气落在鼓动的耳膜上,微风轻掠过时,浮动在空气里的燥热因子被搅乱,一圈圈从中央漾开水蓝色的漩涡,如同噪点般覆盖在四周的溽热由此涤荡开来。
简单地清理完伤口后,周冬禾说了句你坐着别动,然后忽然起身离开了。
我红着眼眶看他在操场的草丛中走动,像在寻觅着什么,阳光将所有事物的影子投在地上,废弃带有破洞的蓝色的网球罩,生锈的篮框,两条平行并列的单杠,中间还系着一根编好的旧麻绳。
我记得这所小学还没有废弃的时候,大家时常抢着去坐那根麻绳,玩荡秋千。那时候我读一年级,身材瘦弱,又不喜欢同别人争抢,所以每次我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看他们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在阳光底下开心地笑。
有次,下课后我经过那里,发现坐秋千的地方竟空无一人。感到意外的我忍不住坐了上去,但我还没有摇动“秋千”,就从上面跌了下来,而麻绳低下正好积蓄前一天下过的雨水。
我从小水坑里爬起来,白色的裤子沾满了黄色的泥浆。
我忘了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教室的,我只记得最后,在老师的允许下,在同学们嬉笑的目光里,我形单只影地穿着湿漉漉的裤子走回家。
阴天,看不到涣散的日光,天空是苍老的颜色,泥泞褪色的黄泥路,每走一步都像要塌陷下去。
周冬禾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墨绿色的植物,他五官精致的脸被太阳晒得白里透红,额头也布满剔透的汗珠。
他蹲下身,将植物的茎叶掰开,两手像拧毛巾一样挤压,淡绿色的液体顺着茎叶的脉络往下滴,落在我伤口,像被火苗灼了一下。我不由缩回腿,受惊地望向他。
Pait3。蝉の协奏曲(4)
“这是油桐叶。”他这才舍得开口,抬起清澈的眸子淡淡扫了我一眼,“如果你想伤口好得快点,并且不留疤痕,那就不要乱动。”
“噢。”听到他这么说,我只好垂下头,乖乖地将膝盖伸出去。
在周冬禾不懈的努力下,植物的汁液很快将我的伤口清洗了一遍,虽然开始有点不适,但到了后面便不再感觉疼痛,末了反而还有点凉丝丝的。
最后,他扔掉手里的绿叶渣,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帕子,我以为他又要开始擦手,可没想到,他却将帕子覆在了我的小腿上,悉心擦去刚粘上的绿色汁液后,之前那层顽固的血迹,粘附在皮肤上,怎么也拭不去。
我茫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周冬禾,内心的感受已经无法用震惊错愕来形容。
奇怪?
为什么一向冷淡,对我嗤之以鼻的周冬禾,会突然对我如此关心,还做出如此温柔的举措?
突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察觉到了什么,从地上站起来将帕子扔到我怀里:“自己擦。”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转身走了几步,在距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坐下,别扭地偏头看向另一边,尽管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生硬。
我没能捕捉到他眼里某些敏锐的东西,搔了搔头,随即抓过帕子自个儿费劲擦着,却没注意到身边男生投向我的目光,在阳光照射下呈现茶灰色的眸子里,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困惑的。
费解的。
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言说的复杂。
“好了。”虽然擦得不是特别干净,但起码看起来没之前那么可怕了。只不过,我将帕子摊开,蓝色已经被一团团的灰黑覆盖,皱巴巴的,看起来特别邋遢。
我不好意思将这样的帕子还给他,于是抱歉地开口:“这个等我洗过以后再还给你吧,都被我弄脏了。”
“嗯。”他侧对着我,出神地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蓝色天空,眼神平静而遥远。
我动作轻柔地将帕子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到口袋里。
午后的阳光如同瓷器边缘泛着的柔光,周围茂盛的松树,散发着厚重久远的辛辣气息,几只麻雀落在我们面前,在操场的水泥地上跳跃了几下,随即拍打翅膀飞向天空,盘旋着消失在很远的地方。
“骆白水。”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我疑惑地转头望向他,“怎么了?”
“我很讨厌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他没来由地说。
我怔了一下,开始揣度他这句话的含义,难道说他讨厌的人,是我吗?回想几次在他面前掉泪的经历,这算不算他眼中,“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
“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吧,”他顿了顿,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哭是只有弱者才会做的事。”
“但你今天没哭。”他忽然站了起来,用带笑的声音对我说,微微仰起的下巴,年轻特有的轮廓在日光底下没有一点暗色。
他的笑容是干净的。
澄彻的。
柔软且易碎。
那一瞬间,他四周的空气都被牵动了,气流迷乱而眩晕。突如其来的大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发起,吹得他白色的棉布衬衣微微鼓动。
我惘然地抬头望向他,风穿过他周身的空隙,一根根拂起我细碎的黑发。有关他的一切都温柔得让我说不出话,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甚至不敢相信这真的存在。
周冬禾。
这个以冬禾为名少年,当他这样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Pait4。屋顶的风(1)
在操场待了半天,我得知周冬禾和阿森大叔原本是来给我送水果的,却意外撞见了那一幕,而后便有了这一切。
回去的时候,周冬禾将我送至家门口,我看见蹲在院子里的哑巴小叔,有点却步,不敢进去。
哑巴小叔面容一如既往的狰狞,笑不似笑,哭不似哭,和《山海经》里蛇头马面的鬼怪十分神似。
他龇着牙齿朝我们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右手成掌划过脖颈,收尾顿住。
我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站在院子门口像残了肢的木偶人。
最后奶奶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护住我将我带进了家门,我的脸埋在她蓝色的粗布围裙里,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油烟味。
跨过门槛的时候,我通过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周冬禾。
透明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汇聚着涌向他,落在他发际,眉间,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口,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冷冽地同哑巴小叔对视,一种类似敌意的危险气息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游走。
我从他鸽子灰般的瞳孔里,找不到一丝怯弱,只有稳稳的笃定在沉淀。
我突然觉得很羡慕。
羡慕他在面对威胁的时候,还可以有这样冷冽的眼神。不像我,我总是无能为力,就连逃跑,也需要别人来提醒。
周冬禾走后那一整天,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是奶奶给我送进来的。
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将碗筷递到我手上,继而神色匆忙的关上。
捧着温热的瓷碗,我忽然感到有点累,是那种挣不脱绳索的疲惫。
只管往遥远的地方逃,就真的可以解脱吗?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没有开灯,蜷缩着坐在黑暗里,望着窗口那一小块黯蓝色的天空发呆。
星空和昨夜一样璀璨,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和昨夜一样,坐在屋顶上仰望。
呐,你说,所谓“夏界线”,是具体要走多少公里的路程,才能到达的遥远分界呢?需要环绕地球一圈么,抑或是沿着经纬线一直走就可以?
可以么?
真的可以到达吗?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的我便从家里溜了出去,去找周冬禾。
阿森大叔不在,他时常坐的那张摇椅,摆在门庭落满了金色的阳光。周冬禾正在菜园子里打理草木,他穿着白衬衣,一条黑色背带裤,衬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脚上踏着复古的胶质筒筒靴。
见我来了,他不声不响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弯下腰拿了把小锄头扔到我面前。
“呃?”我怔了一秒,随即捡起地上的小锄头。“需要我做什么?”
“除草。”他拿着剪刀咔嚓一声剪短了低矮的灌木枝,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除?”我双手抓着小锄头,目光呆滞地望向他。
“你知道吗?”他抬起眼眸淡淡扫向我,话语间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农村长大的孩子。”
“……”
“那一块。”他不同我多说,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