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曼妮羞涩了。别说她从来没做过。准确的说她想都没想过这个事儿。
“那……要不您先睡,我帮他准备?”
“我还不累。”林芳拿过遥控器继续漫无目的的转台。突然她“呀”的一声惊呼,把钱曼妮吓了一跳。
“怎么了?”
“你看看,你看看,竟然有人跳楼了!”林芳一脸不忍的指着电视屏幕。那是本地新闻台的晚间新闻,说是在在一个小时前,某高档小区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死者身份尚且不明。
“你说说,这些人活得好好的干嘛自杀啊!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唉!可惜啊!”林芳忍不住唏嘘,感叹。
“唉,现代社会人人有压力,没办法啊!谁说对死者而言不是解脱呢?不过真是可惜了,住这么好的房子,居然还跳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钱曼妮摇头叹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新闻很短,只是一条简讯,画面一闪而过。几秒钟的画面,讲述的是一个生命的消亡。而引起人们的,也只是几句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就是这个跳楼者生命的全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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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沛死了。跳楼了。从他自己的家,二十三层的高楼,跳下的。
孔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回家的途中被杜源的一通电话又重新呼回。
当他赶到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围观的人群,连血迹都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
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也就是楚沛的家。
孔方看到了眼神空洞的杜源,无力的抱着头,坐在中午他们还起冲突的小客厅沙发上。
孔方走过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
“你别太难过。这是他的选择。”
杜源摇摇头,“不是,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注意到这个的……我不该让他听那些话的……我真不该……”
孔方这才注意到在杜源的面前,放着一份加密文件袋。“这是什么?”
“楚沛的最近一次体检。他前几天回日本后发了一次烧,然后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这就是他的体检报告……”
“不好?”
“是。很不好……恶化的严重。看样子,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好好的正常的接受过治疗。不知道是他放弃了希望,还是厌倦了……”
孔方刹时顿悟了。不是他执拗的徘徊在他自以为是的狭隘小世界,而是,他早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没错,楚沛可能没有骗人。可能他很早就知道了父兄所从事的事情,也很早就怀疑了楚越的爱。长期治疗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如果没有了强烈求生意志的支撑,任何人都会垮下去的。
“是我太疏忽……是我的错……”
孔方抓住了杜源的手臂,逼迫他冷静。“这是他的选择,怎么能怪你!你应该换个角度去想,去想他这样很难说不是一种解脱。……说到错,其实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让他知道他的生母还在世上他就会坚强些!我根本没想到这可能会是让他走上绝路的最后一个推手!……是啊,哪个儿子希望呈现一个千疮百孔毫无生命力的样子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呢……真不知道那个楚雄到底是怎么跟他描述他的母亲的……”
杜源挤出一丝苦笑,“的确,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功利心害死了他。说什么执法,为民除害,可是我们凭什么能利用无辜的他?在最初,对我们而言,他只是一个打进楚氏内部的重要机会,是我们利用了他的善良。可我们,号称什么为全社会服务的警察,又怎么能功利的只为了完成任务而忘记了他也是个‘人’呢?……他说的没错,是我们夺走了他的一切。……我该明白,这个‘一切’,也包括为‘人’最基本的尊严。是我们缺乏对他身为一个‘人’该有的尊重。……楚越爱不爱他,这不该是我们关心的事;他的母亲,他家里的私事,更不该是我们关心的事!就算我们卑鄙的利用了他,也不该把赤裸裸丑恶的真相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一一野蛮的暴露!人,根本不需要活的那么透明。就算要‘透明’,也不该是由我们来越俎代庖!是我们撕掉了他的尊严上最后的面纱,是我们让他无处可走,失去活下去的基本支撑。……而我们呢?直到最后,我们依然没有反省,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把他难以承受的种种统统揭开,暴露,还美名其曰好像是为了他好……我们怎么能忘了他也是一个人啊!像他这么个性清冷而骄傲的人,最难以忍受的,无非是高傲的自尊被毫不吝惜的践踏!……我真不该那么冲动的……不该的……”
孔方听着,每个字都听的真切。他何尝不是早已在心底自责了千次万次?但每次都用自己的“职业”苦衷来做最后的解释,使自己能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是个警界新人。以前课堂所教的,大家通用的司空见惯的,自己也认为理所当然的侦查手段,现在却开始被他怀疑。无数的“楚沛们”,是不是应该也给予基本的尊重?剥夺了他们的知情权,隐私权,用“欺骗”的手段,利用他们的善良,达到所谓破案的目的,这不正是毫无人情的,与人权和自由相抵的冷血暴力吗?在这样的前提,提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就像是一块丑陋的遮羞布。他们不该成为办案的牺牲品。警察的功利心,是不该超越对无辜的沦为“工具”的人基本为“人”的尊重的。
“对了,他母亲怎么样?”杜源抬头,满眼血丝。
“还好,还没人知道。那位母亲什么都不知道。这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杜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叹息,“也好。不管怎样,总算尘埃落定了。一码归一码,我们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你最好散散心。别想太多。”
杜源站起身,“走吧,今晚陪我去喝一杯。”
“好。”他知道他今晚怕是不能回家了。
林芳在家里。他没有勇气面对她。
强装镇定,在这件事上,他还未达标,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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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最适合一醉方休。
醉了,也才能忘记些什么有的没的,得以解脱。
所以,杜源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孔方也喝了不少,勉强护着他。
也所以,林芳和钱曼妮等到十一点多也才等到一个他不回家睡觉的消息。
“他做什么会忙到不回来睡觉啊?”林芳终于露出了不悦之色。
“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太忙了。忙通宵也是有可能的。”钱曼妮只好胡乱扯着理由糊弄。
她能不生气吗?那是不可能的。不是气他的彻夜不归,而是担心,害怕,所以生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直到躺到床上,她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曼妮,没睡着呢?”林芳悄声问。
“嗯……”她轻哼了声。
“说老实话,你和孔方相处的怎么样?你对你们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钱曼妮叹口气,把张脸埋在枕头间。只叹气,不说话。
将来?好飘渺的两字啊!谁知道呢?
林芳扳过她的身子,认真的看着她,极为严肃的问,“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和我直说好吗?”
钱曼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林芳的面前,她不想说谎。却更不能说出实话。
所以,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林芳对钱曼妮的了解却不比自己的亲生女儿少。
她伸出手,抱住了她。手轻轻的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像哄着自己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一样,耐心而温柔。
她轻柔的说道,“没事。随缘吧。觉得喜欢,就在一起。觉得不合适,咱们再找。你这么好,我就不信找不到好男人,对吗?”
钱曼妮一阵鼻酸。再找?她还会有这样的缘分吗?
她真的喜欢他。很没骨气的喜欢他。越陷越深,越来越无法自拔。
明明他没有给出任何所谓的承诺,也知道未来的不可知,自己却总是暗暗的奢望着天长地久。
每次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她都恨不得时间能够久点,再久点,最好地球就此毁灭掉算了,这样,她也算是拥有一段真正圆满的爱情了。
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关于未来,谁又说的清呢?虽然说告诉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可是又有哪个女人真的不想呢?
他还年轻。如果时间和空间阻隔断了两个人的话,他口口声声的所谓的“爱”还能持续多久呢?
相爱的甜蜜,相处的温馨,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能为了他放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回到自己真正的城市吗?
她能放弃这个用温暖的怀抱拥抱着自己的“母亲”,而无法完成自己对林汐的承诺吗?
而他,是否也愿意主动和她去商议关于他们的未来呢?
没办法。关于爱情,女人本来就比男人有更多的怀疑和不确定。这是天生的安全感缺乏。特别对被命运打击过的女人。
“不知道。”她终于回答,“妈,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对你不够好?”
“不是。”
“你对他不满意?”
“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她又是沉默。
良久良久之后,她突然开口,闷声轻问,“妈,您说,在爱情里,女人是不是总是比较傻的一方?”
林芳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啊。爱上一个人,可以不管他的身份,地位,财富,只是单纯的爱他。就算是将来遭到了不幸和变故,还总是先为了他开脱,也会为了这份爱情坚守一生……这是女人才能做到的……所以,女人总是比较傻……”
“可是我却不想做个傻乎乎的人。您觉得我是不是很自私?会不会对我特别失望?”她抬头,看着林芳的眼睛说。
林芳温柔的用手抚摩着柔软的头发,说,“我怎么会失望?你这么聪明,这么想,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只是啊,女人是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