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都不肯做我女朋友,桃花在哪儿呢?”他故意东张西望。
突然心底有细微触动——郑扬你就不能正经点?再不是当初了啊。
“怎么不说话,丫头?”他弯下腰,认真看我的眼:“哎,不高兴?”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都不像你了。”
“谁像你那么老不正经,就不能好好说话,你现在好歹也是有妇之夫,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的,”我瞪他一眼:“女孩子都是小心眼的,小心惹祸上身。”
他愣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你们在这里呀,晚上一起吃饭吧。”林卡走过来,笑靥如花。
我快速摇摇头:“我晚上约了婉婷。”
“哦,”林卡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啊。”
我也点点头,笑着挥挥手,先转身走开。走远了回头看,他们并肩往校门口走,帅气的男生和漂亮的女生,是夕阳下好看的图画。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永恒而纯粹的男女友谊。
因为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爱情与家庭,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与介意。最美好的友谊是青春年少时生动的记忆,却未必可以成为终生相伴的追随。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爸爸说妈妈是他寻觅已久的另一半圆,他们因为凑成了一个整圆而恒久幸福,那么,我的那一半圆,又在什么地方?
都不可以告诉别人:那个在节目里谈爱情、谈亲情、谈友情的陶滢,其实依然孤单。
周末,我又去了行知学校。
进门的时候看见段筱琳抱着一大堆舞蹈服往练功房里走,我几步追上去帮忙,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许是默契得久了,不用她说话,我已经自动自发说“不客气”。她笑,拖着我看她排练。
偌大练功房里,辅导老师不断随音乐做着手势,筱琳像轻盈的鸟儿一样,跳跃、旋转,额前的几绺碎发飘起来,美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孩子们似乎都很喜欢你。”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说话声。
我转头,看见行知学校的沈校长站在我身边,也注视着段筱琳流畅的舞姿。沈校长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戴副眼镜,目光寂静安宁。他是个很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曾听人说他有一个很富有的家庭,父亲去世前给他留下庞大的产业和一份慈善基金。那年他不过硕士毕业,一边打理祖业一边招募志愿者加入到基金运营的过程中。五年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在自己的事业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毅然启用职业经理人,由自己的夫人担任集团董事长,而他一心一意创办行知学校,出任校长。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他是在做秀。可是他不解释,远远地避开媒体的涡流,努力从自己曾经习惯了的圈子里抽身而退。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我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沈校长,恕我冒昧,很多富人或者名人都或多或少参与一些慈善事业,可能有些人确实是炒作的需要,有些人是善良的驱动,那您呢,您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力在行知学校上?”
他深深看我一眼,微微笑:“你是在采访么?”
我也笑了:“或许,沈校长愿意和我们一起分享您的青春故事?”16…2
我的离开是这一季最大的新闻。
外界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各种传说版本,其中比较普及的有两种,一种是说我犯了错被“贬入冷宫”,另一种是说我被某某领导的亲戚排挤,所以只能拱手让出好节目的主持权。
一时间很多人的目光充满同情与怜悯,当然也有幸灾乐祸,这些都在我的想象之内。
只是,没有想到的也很多。
在得知我属于“主动放弃”的消息后,环绕于我身边的同情怜悯、幸灾乐祸就变成了众口一词的质疑:陶滢主动放弃?她为什么肯这么善良?真高尚还是假高尚?
我无言了——善良需要理由么?或者高尚已经不值得被信任?
终于想起来Adrian引用的那句白居易的话: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那段日子多亏有朋友陪我度过。
郑扬一个人包揽了几乎全部前期工作,只为让林卡挤出时间陪伴我;岳哲时常在栏目组里给我很多帮助,下班后陪我吃饭,告诉我“坚持下去,清者自清”;还有夏婉婷,不说话,只是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告诉我“我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你,我们永远支持你”……
而深夜,是Adrian陪我聊天。
——《青春纪事》里再也看不到你,还是很怀念的。
离开那里,我居然也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本来以为不会这么伤感的。
小姑娘,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很复杂,只有我们坚持自己干净的内心,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
不过,在《彩虹桥》的日子很充实,因为发现很多自己的不足,学习本身原来也是有趣的过程。
是啊,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只要自己觉得充实快乐,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对了,想过考研吗?
没想过,似乎早得很。
馅饼当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
读研做的是理论研究吧,听上去艰深而不实用的样子。
我想,读研不只是学习更深的专业知识,更重要的在于培养学习习惯和学习技能,当然还有思维方式。
可是播音主持专业的硕士点太少了。
或许可以试试相关专业啊,编导或者媒体管理什么的。
跨专业啊?
跨专业有什么不好?多学点知识,可以不要被人当花瓶。
怎么听上去你这么专业?你学什么的?
我的一位朋友在中国传媒大学读传播学博士,常常聊起这些。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收集资料吧。
谢谢你哦。
干吗突然这么客气。
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好家伙,还“报答”呢,赴汤蹈火吗?
呵呵,也不是不可以啊。
……
凌晨一点,我们下线。
我从来没有对Adrian表达感激,可是我的内心知道,有这样一个朋友在我身边,在任何我需要支持与鼓励的时候,他都在。
然而好在,通过大家的努力,夏天到来的时候,《彩虹桥》的收视率进入一个平稳期。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这档本来清淡的新栏目有了自己的固定收视群,开始步入良性运转的轨道;可是又不是好消息,因为随着节目名气的增大,各式各样的互动活动和慈善募捐、义工报名都挤在暑期开展,栏目组里的每个人都调动了全部积极性在各个活动场地里跑来跑去,硬是打出一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形象来。到最后连暑假都没得休,和亲人的联系只能依赖打电话。
外婆的耳朵越来越背了,常常是我冲电话话筒大声喊,却反而把她的脑子喊乱,然而声音小了她又听不见。
三年,外婆似乎一下子老下去了。
上一次回家是过年,外婆从腊月二十八就站在院子门口等,等她的小桃。等一天,没有等到。
第二天气温骤降,她就回到屋里,搬把椅子坐到窗前,眼睛盯着院门口。又等一天,却还没有等到。
第三天,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开始包饺子,她也包。终于在饺子出锅前的刹那,看见她的宝贝小桃推开家门,冲她笑。
她老得飞快,然而我却无法告诉她,即便是大年三十的上午,我们还在为栏目的春节特别节目做最后的剪辑与审订,属于我的配音部分也在忙着做后期合成与处理。
然而好在,节目在春节期间顺利播出,全院的邻居都陆续来我家表示最真诚的祝福:
“小桃好漂亮哦,女大十八变啦。”
“电视上的小桃真是口齿伶俐,出息了,了不起呀。”
“要我们家小盛也跟你学好不好?小盛,过来,叫姐姐好。”
……
外婆高兴得合不拢嘴。
只有丁爷爷说:“小桃,吃了不少苦吧?”
他的声音温和,眼神慈祥。我的鼻子一酸,险些有泪涌出来。
可是,我早已不是那个软弱的、爱哭的小桃了。
我的酸楚是因为:我那么努力,不过是希望我的家人以我为荣,可是,当我拥有了这一切,却和外婆拉远了距离。
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我多想陪在她身边。
暑假里,平日里便不是很热闹的艺术学院越发冷清,只有我和林卡因为工作的缘故要留在学生公寓里相依为命。
因为有本地“土著”的优势,郑扬常常回学校,然后贿赂了公寓一楼的守门阿姨跑到三楼上来。每当空旷的楼梯上响起男生的脚步声时,我和林卡往往会相视一笑,提前一步把寝室门打开。郑扬也不会空着手,每次总是拎两只西瓜,看我和林卡欢天喜地拿去冲洗,又一劈两半,用勺子舀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郑扬说:“你们两个就好像两头心满意足的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宠,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会有浅浅错觉:郑扬,仍是以前的那个郑扬啊。是那个拉告诉我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的少年,是那个为我点亮18支生日蜡烛的少年,是那个和我一起朗诵《四月的纪念》的少年……
可是只一瞬,我抬头,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只需一瞬,我用余光也可以看见:林卡舀一勺西瓜举到郑扬面前。郑扬摆摆手说“我不吃”,然后一伸手,那么自然而随意地抹掉林卡颊边一颗西瓜籽。
空气中都一同染满了西瓜甜蜜的味道。
我低下头舀西瓜,却把目光落在自己举着勺子的左手上。
仍然是左手啊。
似乎还是记得那个好看的男孩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陶滢,你的左手边要么不能坐人,要么就要坐一个甘心一辈子捡筷子的人。
他叫张怿。他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桦,曾在我16岁那年给了我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