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们将要在同一个城市一起生活三年啊!
之前我们也在同一个城市一起生活了四年,谢谢!
唉,算我求你件事吧。
什么事?
如果你去了北京,替我盯牢他。他胃不好,别让他太嚣张。
哦,田佳佳同学,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他这四年自己在省城,没你监督是怎么活下来的?第二个是:我怎么才能“盯牢”他?
……
没有回复,居然又掉线了!
正郁闷着,门突然被踹开,巨大的冲力险些令我被冲进来的人掀翻在地。
是林卡。
她头发被风吹乱了,脸上有激动的潮红,手心里攥一个大信封,冲到我面前,给我一个几乎令我窒息的拥抱。
“陶滢,考上了!考上了!考上了啊!!”
“什么?”我晕头胀脑:“林卡你该减肥了,你冲击力太大,我鼻子快瘪了。”
“考研,你考上了,是录取通知书!”林卡紧紧抱住我,我的脖子也快要断了。然而在我断气之前,我还是听见这句令我的大脑蓦地一涨的话,瞬间令我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什么?”我抢过林卡手里已被撕开的信封,果然是中国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啊!
然而,慢着——挂号信不是要本人签收吗?
“是我对阿姨说我先帮你看看,如果是录取通知书就给你,如果不是就扔掉。阿姨不信任我,一定要跟上来看看。”
她回手一指,门口是收发室阿姨的笑脸:“祝贺你啊,同学。”
祝贺你啊!
祝贺你啊!
……
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收获快乐与祝福最多的一天。冥冥中,我似乎可以看到,命运的船在时光的河道上,轻轻巧巧,再次拐了一个弯。而天空中那些浓墨重彩的红色,“呼啦”一下子,涂满我整个的生命。
我的心几乎快要飞起来了,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我的喜悦。以及,说谢谢。
妈妈,谢谢你。
林卡,谢谢你。
郑扬,谢谢你。
Adrian,谢谢你。
18…2
六月,花树里胡同口的两棵芙蓉树又该开花了。开花的时候,许多人该说“再见”了。
艺术学院门口的小饭店里每天都有吃散伙饭的人群,时常有人喝得酩酊大醉。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男生集体剃了光头,说要缅怀行将结束的大学时代。校园里每天都有情侣分手,昔日美好的爱情在生活的现实面前因为别离而溃不成军。
我主持的最后一期《彩虹桥》主题就是“离别”。而我从这一天开始,也将把关于这里的一切——三号直播间的灯光、随处可见的台标、空气里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味道,当作回忆。
节目录制完后,栏目组举行了小型的告别会。
栏目主任喝多了。四十几岁的人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大口喝啤酒,在KTV包间里抢话筒,然后拍我肩膀:“课余时间如果想做社会实践可以给我电话,我哥们在北京电视台。”
见我点头,又叹口气:“陶滢,你是好孩子,有时间该让你和我儿子聊聊。那小子整天不务正业,电脑玩得不错,就是学习上让人操心。他要是像你一样用功,我得省多少心?”
我一愣,继而笑。栏目主任看到了,瞪眼看我:“我说真的,你别不信。你父母的教育多成功,不像我,忙得都顾不上儿子。”
中年人的絮叨果然极其具有杀伤力,听得我昏昏欲睡却仍然要做出投入状。我强打精神环顾四周,发现KTV包间昏暗的灯光下同事们正在争抢麦克风,而主人还在絮叨“你是好孩子啊你是个好孩子”……
我突然有一会儿的失神:我的父母教育成功?我是好孩子?
忍不住想起中学时代作业本上丁爷爷替外婆签的名字,想起了没有父母帮忙检查作业的愤怒与不甘,也想起了那些惹老师生气的时光和卷子上火红的叉……那时的陶滢和今天的陶滢,是一个人吗?那个不知道什么是梦想,每天忙着看课外书的陶滢,和今天这个一步一个脚印,清楚自己的愿望并每天都努力向目标靠拢的陶滢,是一个人吗?
我孤独的童年、受伤的少年和光彩的青年时代,多么奇异地组成一道蜿蜒曲折的风景。
正走神,栏目摄像塞一个麦克风到我手里:“陶滢别发呆,唱个歌嘛。”
唱就唱。
冲摄像挥挥手:“《隐形的翅膀》,谢谢。”
他一愣,耸一下肩膀,还是点了歌,然后按“优先”。
前奏很快响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我唱: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谁说一定要闪泪光?
被老师骂、被同学嘲笑、被喜欢的人欺骗、被想要走的路累得筋疲力尽,这些,都是可以走过去的,也是可以被忘记的,想要不哭泣,就可以不要见泪光。
七年时间里,原来,所谓的成长,就是拥有更加强大的心灵,可以豁达从容。
栏目主任微醉了,目光迷离地看着屏幕,舌头有些大:“这个歌星是谁?声音很像小陶嘛。”
周围的人“轰”地一下笑翻了。
摄像拍着主任肩膀:“主任,您的耳朵越来越灵光啦!”
我也随着笑。
告别会在深夜结束,摄像开着他的白色Golf送我回学校。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劈头盖脸张贴着的红色长横幅,上面写着“到农村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摄像开始笑,几乎笑弯了腰,然后哆嗦着和我握手:“恭喜你陶滢,你将要去农村和基层了,有空回城看看。”
我笑着拍他肩膀一掌,被他躲开。
然后他大笑着钻进车子,一边发动,一边挥手再见,我目送他离开,直到白色Golf变成一个小点。
我回头往校园里走,仰头看见满天的星星,红条幅把夜空割裂成许多个大色块。
路灯下条幅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欢送毕业生”。
我站在深夜安静的校园里,环视四周。
明天,这里就会车来车往,喧嚣异常。
那么,今天说再见吧——再见了,我的大学!
第二天,校园里果然到处是依依惜别的人群,有人仍在办理离校手续。
林卡先我一步回家,回四川的火车下午2:28发车。我回家的火车是晚上10点28分发车,所以可以和郑扬一起送她去火车站。路上我很努力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可是到最后我们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
喧闹的火车站站台上,我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林卡,一边哭一边有那么多的镜头快速从记忆中闪过:
大一那年的夏天,因为天太热,我们抱着被子和凉席去阳台上睡觉。可是半夜突然下起了雨,我和林卡在暴雨中被淋醒,像落汤鸡一样逃回屋里,其他人看到了,笑得几乎要断气。
又想起每天晚上开卧谈会,我高歌《黑猫警长》,林卡唱《葫芦娃》,声音太大被巡楼的管理员抓到,罚我们打扫了三天走廊卫生。
还有我俩一起去逛商场,我拖她在相近的两间大卖场之间走了三个来回,只为决策是否要买一条裙子。林卡累坏了,最后坐到路边呼天抢地地说:我快疯啦,我发誓以后以后一定不要生一个天秤座的孩子,一点主见都没有啊!
然后是大二那年又一次我们站在马路边等公交车,林卡突然搂紧我的胳膊,一脸深情地对我说:陶滢,以后我们要一起结婚,要买相邻的房子,我们的孩子要一起长大……
我们一起生活了四年,一起参加各种比赛,一起奔走在去做节目的路上,风雨再大我们也不怕,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我们相约这样、那样的未来,我们说好要在同一个城市里,一起喝下午茶。
可是,我还是失约了。我要一个人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三年,也或许后面还紧跟着十三年、三十年……未来那么远、那么长,我看不到明天的模样。
偌大京城里,没有林卡,没有郑扬,甚至没有夏薇薇,而只有我自己。
孤独挟裹着一点点绝望,侵袭分别前的空气,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林卡一边哭一边说:“滢,我再回来时,你不会在宿舍等我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每次我回来时,都有你给我烧好的一壶热水,以后也不会有了吧。”
我也哭得乱七八糟的,却还要强笑着拍拍林卡肩膀:“以后有郑扬,他会帮你烧好热水,帮你打扫卫生,帮你做许多事。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是你的110。”
郑扬冲我笑一下,揉揉我的头发:“丫头说的对。”
然后他走到林卡面前,伸出双臂拥抱她,她把脸埋在郑扬胸前抽泣,我看在眼里,却有那么清晰的羡慕。
郑扬伸出手,擦擦林卡的眼泪,笑容明媚而快乐:“别这么难过,又不是见不到了,从这里到北京乘火车才三个半小时的路程,想陶滢了就去北京啊。”
林卡渐渐止住哭泣,点点头,回转身很认真地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我耳边小声说:“去北京后,记得找一个人,替我陪你。”
温暖一路上行,我抬头看她的眼睛,清澈的目光里溢满关怀和真诚。
然后林卡登上火车,她从窗口向我们挥手,我们也努力挥手,直到火车融到远方,再也看不见。
送走林卡后,我和郑扬去大学路上的一间咖啡店里喝咖啡。
我喝拿铁,而他是黑咖啡。窗外是流火七月的阳光,盛放成灼热的白。柏油路软软的,在阳光照耀下隐约升腾一些热量,从远处看上去,路上的行人似乎也变得虚幻起来。
我们都静默着看窗外,寂静的空气中只有隐约的歌声在漂浮:我的心是一片海洋,可以温柔却有力量。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我要陪着你不弃不散……
过了很久,郑扬才低声开口说话:“陶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