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左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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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的左手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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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来,展开在他面前,是信任,也是期许——假使你能懂我,必会先懂这些密密麻麻的字。
  张怿,你读懂了吗?
  我猜,你没有懂吧。
  假使你懂,你便会知道,那些长长短短的批注,带着我一个人的心情,在那些描写历史、政治、人生、情感的段落旁边,静静停靠。那是何等隐秘的心事,那是何等隐秘的一个我,打开在你面前。
  假使你懂,便会知晓。或许会惊讶,或许会赞同,而不是如此轻松地评判“好”与“不好”。
  “都很好啊”,只这一句,我足够失望。
  我恨恨地瞪他,他用无辜的眼神看我,大胆而磊落。
  “我说的是实话。”他站在芙蓉树下,我能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然而我只给他一个背影。
  在我要迈进家门之前,我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陶滢,你比自己知道的要好。”
  我猛地站住,回头。夕阳下,那个挺拔的影子,在不远处,冲我微笑。
  然后,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金黄色的光晕里。
  我目送那个背影变小,直到看不见。
  我的心里突然涨满巨大的幸福!
  那晚,我凝视书架上拿一排排藏书,轻轻抚摸那一行行书脊。灯光照耀下,我突然发现——虽然恨你的一针见血,虽然怨你的一语中的,然而,张怿,这些书,只有你我读过。也包括,书上那些细小批注。
  那是你我的秘密,是你我的时间树洞。埋一个心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后落进泥土,直腐烂成只属于我们的淡淡尘埃。
  时光寂静渺远。然而,那个微笑,安然动人。






4…2

  可是,你有没有见过,快乐顷刻间断裂、幸福急坠着陨落,美丽如烟花——稍纵即逝。
  仿佛,热气球带一腔热乎乎的愿望上升,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孔,便轰然落地。
  一切消失的刹那,一声惊叫甚至来不及出口,然后你抬头,只能看见不变的阳光,冷漠地在天空里停留。
  只有一泻千里的阳光,冷冷的,铺在小小教室里。
  四周是课间通常的吵闹,而夏薇薇,她站在我旁边,大声说:“陶滢,你知道你帮张怿赢得了一架望远镜么?”
  我听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瞥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可是夏薇薇还是不走,她还是站在那里,大声说:“你去问问张怿,你是不是帮他赢得了一架望远镜?”
  我重新抬起头来,这时候似乎全班都听见了她的这句话,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着我们,而我很迷茫地看着夏薇薇。
  我看见,春天灿烂的阳光从夏薇薇的身后照过来,照出侧逆光的效果。强烈的光线下,有那么一忽儿,我甚至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也是多年以后当我学习过一些影视知识的时候,我才知道,在一些著名的电影片段中,经常用光影来制造意味深长的效果:比如要描写一个人的邪恶,就常常把他置身于黑暗中,只余下阴冷的声音来传达思想;再比如要描写一个人亦正亦邪的时候,就利用侧面的光源把一个人脸上弄出半边明亮半边阴暗的效果,暗示其内心深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或许,当时的夏薇薇,就无意当中进入了这样的光影效果中。
  我依然不明白夏薇薇的意思。
  只是下意识地,我四下里张望,想要捕捉张怿的目光,可是他不在教室里。
  我盯着夏薇薇,一字一顿:“请、你、说、清、楚、一、点。”
  她笑了:“陶滢,你不漂亮,成绩又不好,你以为张怿真的要和你做朋友么?你以为他帮你说几次好话,和你讨论点书里的故事,就说明他喜欢你吗?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他会考上名牌大学,你呢?你毕业后能干什么?就你这成绩,你能做公交车售票员?或者,你可以去环卫局做城市清洁工?你要知道,他是因为打了一个赌才对你好的,不信你可以问徐畅啊。是不是啊徐畅,是不是你对张怿说只要他敢追陶滢你就输给他一架望远镜的?你说啊……”
  以后的话我再也没有听清,我只听懂了一点:那段美好的时光原来只是个骗局,我喜欢的男孩子,他只是想要一架望远镜。
  只是一架望远镜!
  那一刻,四下里寂静得如同冰山山顶,冷漠地固执地寂静地拒绝融化。
  没有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
  耳朵轰鸣,只能听见:
  “你以为张怿真的要和你做朋友吗?”
  “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是因为打了一个赌才对你好的。”
  ……
  绝望,在燃烧到尽头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倘使你没见过,我可以告诉你:是心脏爆裂般地疼,而后鼓鼓地胀,仿佛轻轻一碰,就流出殷红甚至酽紫色的汁液。四肢早已麻木了,只有目光,凌厉的、绝望的、隐含最后一点求救信息与不死心的目光,如飞快的箭,搭上弓,射出去,撞上不远处闪躲逃避沉默的目光,“咣当”,坠地。
  绝望,燃烧到极至,就是一张一无所有、洁白无瑕的纸。
  足够的脆弱,足够的干净,足够的遗忘。
  我抬起头,看见张怿站在刚进教室门的位置上,站着,不说话,表情僵硬而呆板。
  在目光相撞的刹那,一低头,他的目光避过去,我的目光落了空。心脏“噗”的一声,如同被戳一个洞,从膨胀到干瘪,好像鼠疫细菌入侵后,肌体快速地脱水。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是说,张怿,他站在那里,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绝望到无可指望的时候,力量开始注入我已经空洞的身体:我的手在僵硬的紧张空气里,一点点从麻木到酸涩,一点点恢复知觉。没有眼泪,眼眶干涩而肿胀,视神经仿佛在“突突”地跳。
  夏薇薇在注视着我,她的眉尖轻轻上挑,皮肤白皙清透,抱着双臂,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神采。是压抑已久的胜利与终于渲泻的快感,变成细微的光影,在她的脸上跳跃。
  我轻轻、轻轻坐下。
  不眨眼,不说话,在四周寂静得令人寒冷的空气里,安静地坐。
  然后我抬头,看向讲台边那个瘦而高的人影:深色校服,扣子系到第一颗,白衬衣的衣领挺括而洁净,校徽在左胸前一闪一闪地发光。
  仍然像是一株秀气而挺拔的小白桦啊!
  就是这株小白桦,他低着头,在我的、所有人的目光中,沉默。
  过很久,他终于迈动步伐,僵硬的、紧绷的步子,移动到课桌前,停住。坐下,拿出课本,翻到其中某一页,定住。不说话,不看任何人,甚至不翻书页。目光停滞了,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闪耀在面孔上,可是,我却读不懂。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读懂:他的热情、他的快乐、他的真挚,透明如同雨后的空气,叶子在一节节拔出来,肆意生长。
  可如今,这一切原来不过是泡沫,是飞翔时五颜六色的姿态与破碎时毫无眷恋的坠落。
  我的心脏传来一阵清晰的疼,我的手开始抖,我只能紧紧攥住一支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镇定。我的木然让夏薇薇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可是前排的徐畅拽住了她。
  那天,班里的空气浑浊而厚重,迟滞着,凝固成硫酸钡一样的乳白。
  张怿,他破天荒地很少看黑板。
  放学的时候,身后若有若无地浮现着这样那样的指指点点、好奇与议论,可我只能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五月的风温热而干燥,可是碰触在我的皮肤上,却是猛然间打寒噤的冷。
  直深入骨髓。
  后来过很久我才知道,最绝望的,不是对夏薇薇、张怿,而是对我自己。
  是啊,我不是关注的内容与对象,倘若没有张怿的参与,这个故事毫无可取之处——张怿,他毕竟是班里最优秀的男生,他居然这么傻,要拿班里最不起眼的女生打赌,而这个赌,还被他貌似热情的关怀弄得亦真亦幻。
  可是,这才是故事最有趣的地方了吧:在徐畅的想象中,以我这样不入流的女生,追我是种当然的耻辱,骄傲如张怿,怎么可能答应,可是,他居然答应了。
  没有人愿意探究原因,只为这个组合的不搭调与搞笑,宁愿失去一架望远镜,也愿意看到故事的发展。
  原来,一切不过是场“真人秀”。我是玻璃房子里的表演者,却居然傻到没有看见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
  我是个小丑啊!我如此珍视的幸福,居然只是一场盛大而华美的表演!
  而后,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突然落幕了!
  我终于知道:那些放学路上的口哨、那些嘻嘻哈哈的玩笑,原来,它们一早就有深层的含义,而我只是没看到!
  心底的泪水突然涨了潮,“哗啦”一下子,冲破紧闭的闸。
  那天的放学路上我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在距离花树里胡同很远的街心广场上,那座看起来还有点嶙峋的假山后面,号啕大哭。
  那些泪水,沿着我捂住双眼的指缝,渗出来,双手粘腻而潮湿,爬满了细微的痒与风吹过时紧密的疼。
  哭声太大了,我甚至能够听到飞鸟受惊拍翅的声音,可是,泪水澎湃巨大,我克制不住,无能为力。
  很久,很久。
  直到太阳落了山,路灯亮起来,饭后散步的市民越来越多,我才拖着沉重的书包,以及那颗更加沉重的心,回家。
  家,在突然来袭的打击面前,居然是我唯一的港湾。
  而我以前,竟未发现。






4…3

  进门的时候,外婆正在做饭,爆锅的声音“嗤啦”一声响亮地划过小小的院子。葱姜蒜的气息弥漫开来,温暖得让我想要流泪。
  外婆转身看见我,又嘟囔:“回来这么晚啊,要不是去换煤气罐耽误了时间,我早就做好饭了,现在都凉透了……”
  她还是唠唠叨叨的,可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她的唠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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