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在那儿坐了好一阵子,欧阳默默凝望着水面的波纹。
“在想什么呢?”蝶儿问道。
“啊,怎么说呢。什么也没想……”
“什么也没想?”
“就是这样默默的在你身边,享受你给我带来的幸福感觉。”
“我带来的幸福?……”蝶儿重复着欧阳的话,眼光闪出了忧愁的神色。
蝶儿倚在箨龙轩的波形栏杆上,远眺拟砚台上的文昌阁,仿佛忘却了陪伴在她身边的欧阳。
“你刚才说我带来的幸福?幸福又是什么?……”蝶儿突然冒出了一句。
欧阳楞了一下,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
“幸福?”蝶儿喃喃自语。“我原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蝶儿的眼前,映出了风枚眼里深沉的哀愁,还有就是母亲那无声的泪水。
然而这样的忧伤却是父亲曾经的幸福。
或许这样想对父亲也是一种伤害。蝶儿内心并不打算责备父亲,想到他脸上经常浮现出的阴影甚至让人同情。
如果自己没有看见广春与风枚的事,结果又会怎样呢?
母亲曾无意中说:“你毕业了,我也就解脱了。”
她得到什么样的解脱?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使母亲无法自由?
那自己又怎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感觉呢?
欧阳望着蝶儿的侧脸,感到她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哀愁。
欧阳想伸手扶住蝶儿那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蝶儿却躲闪开了。
“请别碰我,我是一个不祥的人。”
“瞎说!”
“是真的。或许就是我的存在,让家人都不幸福……”
“瞧你都说些什么呀,你的想法真是怪哩……”
“……”
微风吹过,河面上泛起阵阵波澜,几乎把整河的金色搅成了片片鳞光……
第二十九回 石经幢
佛寺就犹如是人们精神的家园,是人们内心世界的外化。
艺术家们创造着有形的佛教世界,禅师们建筑着无形的心灵的殿堂。
当人们偶然走进正觉禅寺时,会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与迷茫。突如其来的清净、殿堂、佛像、僧侣,让他们对眼前脱俗的生活产生怀疑。在全盘西化的物质世界里,唯物主义充塞着人们的头脑,这步鞋、绑腿与茶香就显得是那样的特例独行。
首先突兀在小城百姓眼前的是正觉古寺后山的石塔。
据慧戒法师考证,古石塔其实是个经幢,因远看像一座石塔,被人们误读了多年。经幢通体由石料建成,分为幢顶、幢身和基座三部分,呈八棱锥形。由于石头的质量粗糙、不坚实、又经过岁月的风吹雨打,主体幢身上原来刻有经文、佛像的形象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了。相对于纸与绢,刻在石头上的经咒保留的会更长久一些。可在时光面前,石经幢也显得这样的脆弱。
然而石经幢的存在,标志着正觉寺的确切地址。
据《景德传灯录》记载,马祖道一曾在江西弘法数十年,共建有48座道场,而正觉寺就是马祖在赣弘法的第一道场。该寺始建于唐开元十五年(750年)。在佛教僧侣中,以俗姓称祖的,可能就是马祖道一了。和其师傅怀让相比,道一是广授门徒的禅师。怀让那一辈人如果是静修僧的话,马祖则是开宗门的一代。江西的法嗣,据史书说,广布天下,影响深远,称洪州宗,与青原一系下的石头宗遥相呼应,自此禅宗大盛于天下。
可有谁相信,千年之后的马祖道场如今已荡然无存,门庭萧条,蔓草荒烟,惟余残破的石塔与几株古柏形影相吊。
市第五小学就计划在此处扩建,按规划建成后五小将是羊城最现代化的小学。然而在校领导的眼里,古石塔与现代化的小学是不相宜的,几次要求拆除,慧戒法师据理力争,希望能够保住古石塔。好的艺术就是启迪人的思想,就象石经幢,那些不知姓名的匠人,挥动凿锤,它的存在即是向今人展现着古人的信仰之力。
正觉禅寺后院是有一片佛塔群,共有20多座,其塔有大有小,最高的有4米,最小的也有2米高,造形各异,皆用麻石雕砌,富有艺术特色。其中最有特色,就是那座久经风雨的石经幢,它能完整的从五小移过来,也是市里折中的意见,好在佛说:不执着。
慧戒法师早年毕业于中国佛学院,为参拜马祖道场游历至此的,不想却见满目苍凉,不禁潸然泪下。法师乃发愿兴复道场,善举启动,四方响应。海内外四众弟子同缘共助。数年艰辛,在法师的率领下,终使道场重光,禅灯复明。如今正觉禅寺初具规模,市里最近又划出文昌桥边一栋沿河的老屋祠堂作为正觉禅寺的别院,供女师傅们参禅理佛。所以在世人眼里,法师不但是正觉禅寺的建筑师,更是世间心灵殿堂的建筑师。
正觉禅寺正在逐渐修复起来,大雄宝殿、天王殿、尊旭楼、斋堂、禅堂、藏经楼等殿宇即将竣工,各大殿需要绘上壁画,以示庄严,其目的即直观可视的壁画,比起抽象难懂的佛经更为大众喜闻乐见。
殿堂庄严用的佛画,可以是佛、菩萨、天龙鬼神的形像画;也可以是佛传图,即根据佛传所记释迦如来一生教化的故事;也可以是本生图画,根据佛经中所说释迦如来过去生中所修的种种菩萨行的故事,如舍身喂虎、舍身贸鹄等故事;也可以是经变图,即根据佛经中所叙的故事,绘成形象,如维摩经变、地狱变等。
然而让清圆法师头疼的是近代寺院做的壁画,大多画工粗俗不堪,人物形象雷同,构图杂乱无章,最严重的缺陷是壁画不能符合现今通行之仪轨。
清圆法师邀雪涛来,就为商量这件事。
雪涛与童童先到大殿看了玉佛,然后一路观赏着寺院楼台,才转向清圆法师的禅室。
红砖古墙在雨水的冲刷下已有些班驳了。
远山黛色参天,苍茫无际,眼前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童童不禁慨叹解缙“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的才子之气,苏子言,“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古庙在竹林的掩映下总有一种超越功利的恬淡。远远看去,心里滋长着点点的释怀。
竹荫的尽头,就是法师的禅室。
第三十回 壁画
一进禅室,立时就闻见茶香扑鼻。
清圆法师泡的是“碧螺春”。 法师说,“碧”指茶的颜色;“螺”指茶的形状,;“春”或说是指茶味温暖如春。
童童说:“单听这‘碧螺春’的三字就极好,也不必硬去拆开来理解吧。”
法师便击掌说妙。
童童喝了一口,觉得余香满口,问是什么水,泡茶这样香?
“这水是从寺外不远的一处古井引进来的。”法师说。
“醒泉?”雪涛问。
“哦?你也知道醒泉!”
“醒泉的水具备菩萨的慈心,荡涤污浊而不怨,滋润万物而不争。”
“这样的慈悲,岂止就是醒泉的水!”
在正党寺外不远处,有一口古井,名叫“醒泉”。这醒泉水味清奇。据说此水与铁山茶叶相泡,饮之可延年益寿。明代思想家李挚来到正觉寺饮过醒泉,他后来在《醒泉铭》写道:“泉行地中,隐隐隆隆。大旱云霓,惟泉是宗。泉而清奇,不带气质。饮之梦醒,幽宵白日。人不得道,昏散扰之。醒除昏散,返我灵之。”
雪涛瞧见墙上有幅法师自己绘罗汉图卷轴。
画中罗汉前额丰阔,胡须飘逸,用笔粗放,造型朴拙。他暗想,画者若没有悟佛的心、不满怀智慧和慈悲,这样的罗汉像是画不出来的。
童童也说,这罗汉像真好,超然、明净。
法师笑道:“我写字画画不拘绳墨,多随意而就。但大殿壁画中,诡谲形态是不应取法的。这点我倒是远不如雪涛的。”
雪涛道:“禅门原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那禅寺的壁画应该如何表现呢?”
法师笑了:“愿能庄严妙好,不失尺度,从形容仪范中体现佛菩萨清净端严,慈悲静穆的根本即可。”
雪涛道:“光是不失尺度,就何其难。书上说:绘画佛像,除了相好和手印外,还应注意度量。就立像而言,以全身之长为一百二十分,其肉髻高四分,就是佛顶上有肉块高起如髻,状如积粟覆瓯,名为“无见顶相”。由肉髻之根下至发际也是四分。面长十二分,颈长四分。颈下到心窝,即是与两乳平,为十二分。由心窝到脐为十二分,由脐至胯为十一分。以上是上身量,共为六十分,当全身之半。胯骨长四分,股长二十四分,膝骨长四分,经长二十四分,足踵长四分。以上是下身量,也是六十分,亦当全身之半。形像宽广的量度:由心窝向上六分处横量至腋为十二分,由此向下其至肘为二十分,由肘向下量至于腕为十六分,由腕向下量至中指尖为十二分,共为六十分,当全身之半。左右合计,等于全身之量。坐像的量度,上身与立像相同。由胯下更加四分是结跏双趺交会处。由此向下再加四分是宝座的上边。由趺会向上量至眉问白毫,即以其长为两膝外边的宽度。两踵相距是四分。这是画佛像的量度。”
法师道:“何止佛像,菩萨、明王、罗汉、天龙八部像哪个没有量度要求?只是今人多不注意,画功粗俗不堪,不见功夫呀。”
雪涛默默喝了口水,感觉肩上似有千斤重量。
“其实佛祖在世时,注重修持、解脱,是无暇于艺术,也不提倡修佛的弟子追求艺术的。”
“那是为什么?”童童问
“佛祖并不是反对艺术,只是认为艺术有碍修持,并不积极给予重视而以。”法师说。
“那敦煌壁画、石窟艺术为什么又那样的繁荣?”
“那是以后的事了。佛祖灭度以后,凡有形象的佛教事物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