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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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芜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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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这衣衫褴褛的乞儿,黑瘦的脸庞,只是落拓,却不显半分肮脏和落魄。

  掌柜……肚子饿了……

  他抿嘴浅笑,伸手要掏褡裢口袋里的竹板。

  罢了,罢了,别唱你那数来宝了,给你吃的便是。我知道他又要耍弄那要饭的看家本事。

  那小乞儿和你一道的?

  是。他将快要掏出的竹板又塞回袋中,用手摩挲着袋子,神情有些窘迫。

  他腹中传出战鼓一般的鸣叫声,听得我不禁笑出声来。

  那些饭菜应该是他给你留的吧。

  我扬扬下巴,示意他回头。

  他循着我的目光望去的时候,那小乞丐已经坐在桌边,见他看过来,便将桌上的钵盂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尽管靠门桌子已经杯盘狼藉,但钵盂中满满的饭菜却还留有余温,都是从刚才的盘中分拨出来的,分毫未动。

  ……

  我站在柜台内,噼噼啪啪拨着算盘,时而抬起头看看门外。

  手里举着幡的郎中,背着药箱摇着铃铛,脚步闲散地从店门口踱过。

  时而有从门口经过的闲人,望店内坐在门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投去异样的眼神。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小乞丐留下一串金铃,我说其实要不了这么多,他们的饭菜用不上一两银子。

  如果没有钱,可以先赊着,下次来一块结好了。我说。

  没有人愿意和钱过不去,但是要我从一个小乞丐身上扒下这么贵重的东西,着实有点让人不那么心安理得。

  尽管施舍是有悖于我做事的原则的。

  可我拥有的说什么也应该比一个叫花子多吧?

  天道轮回自古都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如若我收了这串铃铛,无疑也是有悖于天道的。

  两害相权择其轻,我倒是宁愿让他们下次有前时再来偿付,尽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还有下次。

  怎奈那小乞丐却硬要把那铃铛留下。

  这孩子这么做,想必有他的道理,掌柜若是不肯收,那权当抵押,我们有钱再来赎回。年长的乞丐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地把那铃铛推来推去,轻轻说道。

  也罢,犯不着跟一个孩子较真,谁让我有言在先,说过这顿饭只卖不施的呢。

  我停下手,没有再做推让……

  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人群中时,我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申时末。

  把前堂收拾一下!准备晚膳的饭菜!

  我大声唤着小厮,从内堂传出殷勤的呼应,进而有人走出来,开始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

  大致核算了一下中午客人没有结算的烂帐还有打坏的桌椅,不由长叹。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功;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

  人生天地间,总要被这大大小小的事情砺炼着,脾气、性情、识见、操守还有胸襟。

  我倒何尝不是一个轻贱钱财的人,却又要为这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

  貌似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接受了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道理。

  道声罢了,几百两银子而已,心疼过也就算了。

  说起来,那叫花子总让我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惜只凭他长发遮掩下的那半张脸始终无法让我记起此人。

  
  仔细想想也很有意思。

  隐性埋名做了客栈掌柜的剑客、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进这客栈来吃酒的乞丐还有无赖的老江湖、来就餐的客人、几个打杂跑堂的小厮,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者丝毫没有瓜葛的一群人,在万古长河的一瞬,从偶然到必然进而理所当然的被纠结在了一处。

  因果循环的轨迹交叠在一起变,倾轧出凌乱的残景。

  我看着手中做工精美,精巧别致的铃铛,感到宿命的巨大轮盘开始转动起来,哗哗作响,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怎样?谁是会是主角,谁又是过客?

  无所谓了。

  猜想而已。

  能以凡夫之眼观见者,不谓之曰未来;能以俗子之手变动者,不称之为宿命。

  我没有见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但我知道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

铃(三)
对于中秋是否歇店的事情,我想了很久。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的伙计跟家人团聚的。

  可是此时西湖两岸游人如织,正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时候。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人可以放,店还是不歇的好。

  对于中秋,我是向来没什么好感 。

  没有家的人,中秋对我来说便只是一个符号,属于过去和回忆的,有着某种仪式一般的意义。

  已经不再年轻了,慢慢的,日子就会只剩下回忆。

  如果说每年一定要拿出某时间去回头看看满眼的风沙,面对经历过的屈辱和荣耀、快乐和忧伤的话,中秋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淡淡相思都写在脸上,沉沉离别都压在心旁,漂泊无依都已经习以为常,家就在心里,隔着窗子远远眺望。

  很多江湖中人都相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可见江湖没有边际,即使浪迹天涯,也仍旧还是有到不了的远方,有回不去的家乡。

  十年生死两茫茫,

  今宵何处诉离伤。

  一朝负气成今日,

  四海无人对夕阳。

  想来中秋节的盛行应该始于宋。

  遗至今日,已经是与元旦齐名的节俗。

  八月十五,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自是十分重要的一天。

  华灯初上,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大家把酒言欢,谈心赏月。

  自唐代以来中秋赏月玩月的习俗就已经蔚然成风。

  入夜后的活动更是数不胜数,祭月、玩月、赏月、拜月、跳月、走月,江南塞北的说法各有不同,过节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但大都离不了团聚和畅饮两个环节。

  每年中秋,打二楼我房间的窗口可以看见西湖湖面上赏月的楼船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箫鼓笙歌,琴声水上,灯笼映照出来的红光将诺大的西湖寸波尽染,赤红一片。

  店里更是忙的焦头烂额,不过好在膳时很短。掌灯以后来的客人,多是游玩赏月之余,进店歇息一下的,一般只叫些茶点和酒水。

  稍有雅兴的客人会选二楼对着东面开窗可以看得见西湖的房间,寻几个知心友或是家人弄月嘲风,闲话家常。

  叫一大桌子狂吃海喝的客人还是比较少。

  纵使客人再络绎不绝,不回家过中秋的伙计中,后厨留一个厨子,前堂留几个打杂的小厮也就还应付得来了。

  实在不行,仍可再雇几个短工。

  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总有些人要将生活的情趣屈就生存的压力,与此相比,不跟家人一起过中秋其实也便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后厨只有婉娘和抹茶,前堂只有我和杜凯。

  劳力不足,客人却多。

  今年的八月十五相比平常来说,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担子要重三四倍,就连一向只负责核算帐目的我也要亲自跑堂。

  不过却是十分享受这种劳碌的过程。

  堂前堂后,递水端茶或者点菜结帐,跑得周身大汗淋漓,却也是另一番的清净与畅快。

  与这喜庆祥和的团圆佳节无关,与当空皎洁的西湖明月无关,与窗外箫鼓笙歌的烟波画船无关,与高朋满座亲友如云的中秋盛宴无关,疏离一切的心境 ,没有牵挂、思念、感喟,拒绝一切思恋怀想和陈年往事,只是忙碌 。

  偶尔看看那些言谈中各怀心事的客人,各异的神色,彼此举杯、劝酒,玩闹和倾诉,眼神小心地掩藏起自己心底最隐秘的情愫。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不是仅沉湎于这花好月圆的片刻欢愉?有多少人不是坐拥这相聚的时光享受只属于自己的快乐?有多少人可以感受和珍惜彼此的内心?

  寂寞是一个人的喧嚣,喧嚣是一群人的寂寞。

  掌柜,几个乞丐凑在门口不走,您看……

  门口迎客的杜凯疾步走过来轻声说,几个乞丐凑在门口。

  给几个月饼打发下一下吧,以往不是常有的事儿么?

  他们非是上门乞食,单说要见您。

  客官,您要点什么跟这位小二哥说,我这另有些事,见谅。

  把点菜的客人丢给杜凯,信步走向门口。

  几个乞丐见我走出来,上前作揖便拜。

  我眯起眼睛,伸手扶下了为首的那个乞丐老者。

  在下丐帮九袋传功长老罗真,奉帮主之命来偿掌柜爷赊之债。

  那乞丐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递予我。

  帮主怕掌柜爷不收,特关照在下定要把这银子送到您手。

  帮主?赊债?若不是那貌似打狗棒和降龙十八掌的武功,我还真忘了有赊账这么回事。

  看着眼前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心中忽觉几分好笑。

  一两银子的事情也犯得着差人兴师动众地送来,个个还都这般堂而皇之的上来自报家门名号,似乎颇像那么回事。

  莫非是那铃铛的原因?莫不是什么重要的什物?我忽然想起一直锁在柜台的抽屉里的铃铛,那么漂亮的什物深藏在桌柜深处,也算是明珠投案了。

  有劳长老,那日所欠一两便够。

  我留下一两文银,将其余的退回去,转身回店里拿了一壶酒并取出抽屉里地铃铛交给那老乞丐。

  这酒是给你和其他兄弟们过节的,只管收下,只是这铃铛有劳长老转交给帮主,代问帮主安好。

  多谢掌柜爷,只是……

  我转身准备进屋,听到那老者还有话说,便停下来探身问道,长老还有何事?

  今日是丐帮大会,帮主让在下敬上拜帖,望掌柜前去后山的月老破庙一聚,万望掌柜爷赏脸。

  我朝店内看了一眼,面泛难色。

  中秋佳节,许多伙计都回家了,现在又正是上客的时间,怎脱得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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