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吃饭的时候,先敲“钟”,人们一听到钟响,像救火一样往食堂跑,到了食堂就是排队。各家有一个代表,不管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通通都得排着。好一派“**”景象。我家也不例外,我家的代表是我妈,她是个小脚,走道不太方便。
刚到家时,我以为家中和以往一样,只少有点吃的,我对妈妈说:
“还有剩饭吗?早晨没吃饭,肚子饿瘪了。”
一个月前,我休病假回家,家中虽然没有多余的吃的,但菜粥还是有的。记得那时,我每天挖回一筐苣荬菜,妈把笸沫菜攫净洗干净,做成舀,做菜饱子吃。要不,就把苣荬菜煮熟撒上一些苞米面,做成菜粥。
妈妈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小声说:“没有啊,家里啥吃的都没有了。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食堂就要开饭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食堂当、当、当敲钟,妈急忙下地,说:
“我去取饭,你在家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我也去,好帮你拿。”
等我和妈到了食堂,还剩下不到十个人没打饭了。这十来个人都是老太太,还有三个柱着棍子。
有三个炊事员,一个念名单,几口人给几个菜饱子。一个从大筐里付菜饱子。另一个是监督员,监督名单念得对不对,菜饱子给得对不对。到妈妈班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听念名单的人说,谷凤池(我的父亲)三口人,付菜饱子的人拿三个菜饱子递给妈妈。
妈妈说:“在长春念书的儿子回来了,多给一个吧。”
付菜饱子的人看看念名单的人,念名单的人点点头,付菜饱子的人拿起一个菜饱子递给妈妈。可是,监督员上前从妈妈的手中抢回菜饱子,说:
“这菜饱子不能随便给人,他的口粮不在这儿,他的口粮在学校,要吃得交四两全国粮票,不交粮票不能给。”
“交四两全国粮票?太多了吧?”付包子的人说。
“别看咱这包子小点儿,皮上的粮食也不多,可是,外人想吃就得拿四两全国粮票(地方粮票不好使),这是公社定的,谁敢违抗。”
付包子的人吐吐舌头,摇摇头。
我想要和他理论一番,他横眉冷目,两只眼晴瞪得园园的正看着我,妈偷偷地拽我一下。唉!妈妈无奈,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爹不在家,他去米沙子镇了。弟弟放学回来了。妈拿出她今天挖的苣荬菜,洗净放在锅里,然后把那三个小菜饱子(每个不足一两)捏碎放在锅里。妈说:
“你爹去米沙子镇买干菜去了,两周前他买回四五十斤干罗卜英子,不好吃也吃没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你和弟弟先吃吧。唉!粮食购买证也没收了,这一个来月饿的够呛,食堂每天早晨晚上净喝菜粥了,每人每顿连半两苞米面也没有。今天中午的菜饱子是小点,可皮上的苞米面还多点。”
唉!每人每天不到二两苞米面,全靠榆树叶子和野菜维持生活……
公社领导不是说就我们这儿进入“**”社会了吗,人们怎还没粮食呢!
………【第75章 劳动改造人】………
我的同学秦亮上前一把揪住王三瞎子胸前的衣服:“你要杀张书记替你爹报分,你要杀**员,你要杀像张红那样的知识分子,你,你是应该千刀万刮的坏份子!以后你要再干坏事,我就砸碎你的脑袋!”秦亮说完,用力向前一推,呱唧一声王三瞎子坐在地上。
王三瞎子两只眼睛顿时红了,他从地上爬起去揪秦亮,被秦亮一脚蹬出老远。王三瞎子不敢再上了,呼哧带喘地指着秦亮说:“姓秦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姐夫何大勇对你那么好,你对我竟这样!你能对得起我姐夫吗?”
“滚你妈的蛋吧!何大勇和你一个样,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对我好,那是要拉我下水,要让我成为你们的帮凶!实话告诉你们,别在我姓秦的身上打主意了,你们就死了那分心吧!”
人们用那惊奇的目光看着秦亮,对秦亮今天的行动有点理解不了,这个多年来被人们称做“混子”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言行?老队长白成和项军凑到张红跟前,张红笑了笑,说:“秦大夫进步很快呀。前天,他向张书记写了思想汇报,写得非常好,很感人哪!这一程子,在对坏人的斗争中他一直走在前面,是个好同志啊!”
白成顿时露出了笑容,他说:“这是大喜事呀!这些日子听人说,卫生院的斗争很激烈,大伙对副主任他们那帮子人都很气愤。有一天我听李伟告诉我,说秦大夫进步很快,我还没信实。今儿个看秦大夫这个样子,再叫你这么一说,大概有门儿。”
项军说:“秦大夫最近向我征求过几次意见了,态度都很恳切很虚心。”
这时候,王三瞎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弯着腰低着头,像耗子一样溜了。一些人看着他的背影骂起来。
老队长白成挤到秦亮跟前,一把握住秦亮的手,说:“好样的,对待坏人就要这样!秦大夫,你和咱乡亲们越靠越近了,我们看了高兴啊!”
不少人挤上来和秦亮握手。秦亮心里热呼呼的,他觉得乡亲们和以前不一样了。当秦亮和王福大伯握手的时候,王福大伯紧紧地握住秦亮的手久久不放开。王福大伯说:“以前因为你和何大勇拉拉扯扯不好好工作,我和你打过架、骂过你。现在你进步了,我高兴啊!”
秦亮看着这位纯朴的老人,眼圈湿润了。
劳动开始了,张红把秦亮领到铁姑娘队参加劳动。张红放下药箱拿起扁担去挑土筐,几个姑娘上前拉住扁担,说:“你挑不动,快撂下吧!别压坏了。”
张红笑了笑说:“试试看,试试看!”说着,挑起土筐跋腿就走,夹在姑娘们的行列里,很自如地甩着膀子向大堤上跑去。
装筐的姑娘们看着张红都愣住了。是啊,在人们的心目中,知识分子哪有几个会干体力活的呢。这些姑娘哪里知道张红有几个会干体力活的呢,这些姑娘哪里会知道张红在一九六五年参加“四清”工作队的时候,曾经当过一年“生产队队长”呢!秦亮对这事倒是知道,但他万没想到张红挑起土筐能和山村姑娘比美!他吃惊地看着张红一直把土送到大堤上。秦亮觉得自己应该向张红学习,于是,拿起扁担挑起土筐就走。这百十多斤重的土筐倒能挑动,可是,肩膀有些受不住,扁担在肩上也不很听使唤,于是,他用双手帮助肩膀擎着扁担,挺着肚子往前走。姑娘们看着秦亮的架式都哈哈地笑起来。秦亮把一担土送上大堤回来,见大家笑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铁姑娘队队长项秀英对大家说:“你们别笑,秦大夫过去很少干过休力活,现在能和我们一起劳动就是很大的进步了。刚开始干活谁都是笨手笨脚的,锻炼锻炼就好了。给秦大夫少装些,别压坏了。秦大夫,不要急慢慢干吧。”
秦亮红着脸说:“我太差劲了!应该好好向你们学习。来,装满筐,锻炼锻炼就好了。”
项秀英说:“慢慢来,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姑娘们给秦亮装了半筐土,说:“挑走中,别压坏了。”
秦亮笑了笑,转身去挑旁边那满满的两筐土。张红一把拉住他的扁担,说:“要听群众的,不有逞强,大家关心你照顾你有啥不好意思的,慢慢锻炼吗!”
秦亮点点头,挑起自己的筐走了。
张红和姑娘们一起干了一阵子,但她的体力毕竟不如人家,已经是汗流颊背,呼吸也粗了。
突然,项军厂开大嗓门喊:“同志们!大家看哪,张大夫和秦大夫帮助铁姑娘队干呢,他俩干得有劲啊!咱们得加油啊干哪!”
“对,加油干哪!”
“加油干哪!”
一片喊声回荡在山沟里。
秦亮被工地上那种奔腾着的劳动热浪捲进去了,他咬了咬牙,捶捶酸的双腿,挑起土筐跟在姑娘们的后面,学着姑娘们的样子向大堤飞跑。
老队长白成听到项军喊,停下手活,向铁姑娘队望去,他看得很出神,自言自语地说:“这哪行,累坏了!”说着,放下手里的工具,就奔铁姑娘队去了。他到了铁姑娘队迎着项秀英,对她说:“秀英啊,哪能让这两位大夫和你们一样干呢,这不是把人累坏了吗!”
还没等项秀英答话,姑娘们异口同志地说:“老队长,他俩不听说呀,非和我们一样干不可!”
白成瞅瞅大家,上前拉住秦亮的扁担,说:“这不行啊!刚开始就拼命,人累坏的,快把扁担撂下,歇一会儿再干。”
秦亮擦擦脸上的汗水,笑了笑说:“白队长,要说不累是瞎话,不过,我今天心里挺痛快。”
白成瞅着秦亮呵呵地笑起来,拍拍秦亮肩膀说:“和咱在一起是天天这样痛快呀!”
白成喊张红让她休息,张红不听。突然,项秀英说:“张大夫,猛虎队有一个人把脚碰坏了,让你去呢。”
“老秦,你去吧!”张红对秦亮说。
“不,我装筐,你快去吧!”秦亮说着,拿起铁锹就干上了。
张红放下扁担,提起药箱就向猛虎队跑去,项秀英急忙喊:“慢点我,不要跑!”
张红还是一溜小跑,项秀英对大家笑了笑说:“真糟糕!我以为撒个谎能让她休息一下,没曾想,她倒跑起来了。”
白成望着张红的背影,说:“秦大夫,咱们的屋里要都像张大夫这样就好了。”
秦大夫看看张红的背影,点点头,又弯下腰去一锹接一锹地装起筐来。
张红一气儿跑到猛虎队,没看见有受伤的人,就去找项军。项军抢动大锤一下一下地打着钢钎,打的石沫飞舞,火花四溅。老远就喊:“项队长,碰坏脚的人在哪儿呢?”
项军停下来,从腰带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汗问:“张大夫你说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