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要不你乘属下的马吧。”他怕她是因为怀孕支撑不住——真急人,他对这方面,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啊。
“不必。”燕云城主抓着缰绳,声音在空中漂浮,随风回绝到阿简耳中。
腹中疼痛和晕厥,并非是她此时最疼痛难忍的事情。
是自己,是自己的错。
她这一路回守,都在自责。
她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倾巢出兵,不留一支精兵良将守城!
自从劫囚开始,就好像失去了睿智和理智,好像一直都在冲动着办事。他想要什么,她就做什么。或者说,她为了博得赵咫遥的欢心,指挥着自己的子民和军队,如一个三岁小儿般,围着他团团转。
真是又荒唐又糊涂。
醒悟过来之后,李纯柏心里怕得很。
她在怕什么?
“阿简,赵公子是和秦乾,程钰一起回去了吗?”
“是……赵骑主足智多谋,说不定这会儿,城里已经缓解围困了呢。”阿简虽然是笑着说,但他好像不擅长骗人,心虚撒谎的时候,眼睛闪烁,神态尴尬。
是个人都能一眼敲出来,他在骗人。
“好了收起来吧。”她也瞧了出来。
但是没到燕云城,她还是抱着希望。
是自己做小人态多疑了,燕云城主不断自我暗示:李纯柏啊李纯柏,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怎么能这样妄加猜测九哥,他可是她肚内孩子的父亲,他答应过要娶自己。
完了,昌汉城没有攻下来,他会和自己成亲吗?
他不会。
到燕云城外的时候,她望见城头上雕刻的还是“燕云”二字,可那竖立着的大旗,已换做“天狼”。
瑟瑟的西北风里,她的城池换了新主人。
新主人此刻正站在城头,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远眺着她——哪怕赵咫遥还穿着令她每天见到都会心动的绣衣,哪怕她现在看到还会有怦怦心跳,都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他就是这座城池的新主人,他的手臂里,搂住另外一个李纯柏同样不陌生的女人——欢颜。
他搂住欢颜,以一种他从未以此对待自己的姿态,和欢颜笑拥着,分享着从她从手轻轻巧巧就夺来的江山。
他们不是仇人吗?他们不是以前不曾认识吗?
李纯柏觉得自己真是现在站着的人中,最傻的傻瓜。
只这短短数分钟,她全明白了,这声东击西——她们倾己兵力打昌汉,天狼借机来取燕云城。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算计她的这个人,无疑是她的九哥,是她腹内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同时也是欢颜的旧情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至于自己,只是他们伏蛰演的一场戏,至于孩子,则是意外。
已经不能用寒心来形容。
更何况,欢颜见着了李纯柏,还朝她招手,似有亲密之色,一如往昔。
“赵咫遥,你这个王八蛋!”阿简又恢复了那个暴跳如雷的少年,他驾着马就要冲过去,幸好被众人及时拦住。
硬生生托住他的马,扯住他的绳。
“啊——”阿简过不去,只得大吼一声,隔空轮拳:“老子跟你拼了!”
“都在这里严加戒备。”燕云城主突然发话。
然后,她竟然徐徐打马,向城头靠近。
“主公!”
“主公!”
“主公!”
“都不许跟来,我自会小心。”
喝止住众人,李纯柏孤身一人一马往前。
只十五步路,她漫长得觉得自己好像重走了一遍这单恋的十五年。
“这里是留给我哥哥的,他留给我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现在仔细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玄机的呢,都故意着模棱两可,是她自己主观意识上想错了。
错得很多,比方说,那地宫里成堆的兵器上,也许抹去的不是一个“琰”字,而是一个“狼”字——他却故意当着她的面,半掩半露出那只琰国的凤镯,去诱导她想错。
“这里正是先帝真正的皇陵。” 他说得也有可能不是琰帝啊。
九哥真是厉害呢!
他除了那句承诺,也确实没有向她许诺过什么,借兵,报仇,教暗器,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先开口的。
“九哥,你想练武功吗?”
“你想报仇吗?”
“回了燕云,我把号角交给你。”
“然后再过些时日,十八骑一并交由你调令。”
……
此刻很客观的想来,好像的确都是她自己先问的呢——在赵咫遥的循循善诱,李纯柏顺着他的意思,全部主动开口。
而赵咫遥自己呢?
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答一字“想”,或者一字“谢”,照着赵咫遥的语气,他到不不是特别想要,特别想接呢。
这样说的话,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
只是有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是他曾经承诺过的。
也是她孤身近来,最后的不甘心。
“九哥,我有话要问你。”
“放箭。”隐藏在赵咫遥和欢颜身后的老者,冷漠而无情的命令道。
“义父,不要!”赵咫遥心急却不敢大声,甚至连唇型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怕被李纯柏读出。他说出来的话,柔软又无力:“我下去跟她说。”
“咫遥,城门不得打开。”
他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震颤,对下头孑孓的女人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冷淡,不显出柔情,身子却还是禁不住往前伸,几乎半身探出墙去:“婉婉,我大点声,你听得到吗?”
“听得见。”她没有平仄地回答:“九哥,你会娶我吗?”
旋即问出,这次不急不催,不逼不迫。
赵咫遥用目光注视了她数秒:“不会。”
“那你会娶欢颜吗?”
“不会。”
手缓缓附上墙头的石柱,五指渐渐弓起来:“我会娶的女子,是娇娇小小的,是温婉贤淑的,她是永远如水般站在我的背后,由我替她挡住一切风雨的。而不是站在我前面,给我挡去一切风雨,叫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在弓起的手重舒展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也彻底自弃成了灰:“她只须一哭,一示弱,我就会心软,会保护她一辈子。而不是永远那么强悍,强悍得像个男人。”
他们两个,真是颠倒错位:一个像男人,却想做女人;一个像女人,心里却是这样的大男人。
“恩,我知道了。”李纯柏点点头。至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而且也不想哭,她甚至不觉得虚弱,晕眩,反而异常的清醒冷静,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大概就是一种冰冷的感觉吧。从她踩踏在马镫上的脚踝开始,经过小腿,大腿,腰腹,一直凉透到心。
她竟然微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那个,连续熬夜有点吃不消,申请休息一两天调养,大家周末见= =#
24
24、示弱 。。。
原来九哥还是个正统的男子,他喜欢男强女弱,不喜欢倒凤颠鸾。
想到这点,她愈发绽放了嘴角的微笑。
这一笑,心里就都开了:十来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偷偷的暗恋——那个男孩儿,有着白皙面容,瘦削,黑发浓密,眉眼弯弯。他温柔体贴,还有卓绝的才智。当他偶尔露齿微笑时皓齿,他就是她心目中踏着春色缓缓而来的陌上少年。
只是这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湮灭了。
李纯柏不知道,她这不知味的笑容,让高高在城头上的赵咫遥,看得钻心的痛。
他的确更倾向与娇娇小小的女子,但他喜欢的女人,是她。
天底下和娇小最无缘的女子,是他唯一动心的人。
但他也的确不能娶她。
心里有多难受挣扎,赵咫遥表面上还是淡淡的,没表情多了,想勾起动容的表情却发现已失去这种能力。
“还好我欢颜不爱你。”欢颜手搭在他肩上,身子贴在他怀里——这胸怀一直在微颤,但不是为她欢颜。
欢颜斜瞟赵咫遥一眼,传音入密:“你真就这么对她?”
赵咫遥不能回答她——他的义父还在二人身后,而他自己又不会传音入密。
“驾——”底下听见清脆的打马声,李纯柏调转马头回奔,骏马走得很轻快,却没有丝毫的逃避。燕云城主一直骄傲地直挺着自己的身躯,顺着正午太阳光明的照耀,将身后城墙投射下来的阴影,果断遗弃。
“走!”她的马急速冲入燕云十八骑,他们给城主让开一条道,紧随着她转头:“属下们誓死追从!”
燕云虽败,十八骑仍是虎狼铁骑。
“赵咫遥你给老子——”唯一的异数,是不肯调头,反倒马近半步,破口大骂的阿简。但是骂到一半,没人责备,也没人阻止他,他自己却突然忍住了,将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
一撅嘴巴,不甘心地转头策马,口中振振道:“属下誓死追随。”
“大家不要骑得太快。”李纯柏说着,不禁摇摇身子:离开燕云城很远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晕,有些反胃的。感觉着数十匹骏马从自己两侧嗖嗖而过,李纯柏眼前越发晃得厉害,犹如重影。“主公?”
“主公?”
“主公?”
“主公——”
……
众人皆不解——缘何不加紧离开地狱?其中只有阿简的呼唤低沉沉的,不是惊叹。从燕云城外调头的时候,他是和李纯柏隔着几个人的,可在一路行程中,他不知不觉间就同几位将领交换了位置,渐渐燕云城主马贴着马前行。
“我怕骑得太快,伤了我肚内的孩儿。”她很清醒的脱口而出。
“啊?”
“什么孩儿?”
“什么你肚内?”
……
一瞬间半数将领被这句话“定住”在马背上,还有半数,震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主公……你?”还是彭寒烈稍稍早一点回过神来,强撑镇定。
“纯柏有愧,一直欺瞒大家。”她说着,索性一把撕下自己的喉结和胡子,这两样常年不离肌肤的东西,被她自空中一抛一放手,随风万里,远远地离她而去。
制作精美的枷锁,终于卸下来。
她吸了口气,一身轻松:“我是个女人。”
皆下来属下们提再尖锐的问题,她也能直面回答。
“主公,那你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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