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西放下了杯子,“我喜欢他——曾经。”她的手指抚摸着杯身上的棱角,“但我可不是什么瞎了眼的傻瓜,那件事足以冲淡一切情感。”
哈利的手忽然握紧了,又松开,微微的张开嘴,然后又闭起来。他的喉结耸动着,仿佛把一个尖锐的问题生生的吞了回去。
潘西古怪的看着他。
“他看起来不错,上周。”被那道目光逼迫般,波特快速的说,“我在他治疗……的时候见过他。”
潘西的手指在膝盖上交叉,“是吗。”她轻描淡写的说。
波特似乎为了自己的不再细问而松了口气,潘西奇怪的发现他简直可以说是心慌意乱。
“那么,你呢?”就好像为了验证潘西的判断一般,波特笨拙的转换话题。
“还活着。”潘西冷淡的回答。
是的,还活着。
作为整个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作为逃避了阿兹卡班的纯血派,除了感恩戴德的活着她又还能要求什么?
“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过来?”波特最后还是问了那个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到我们这一边来。”
潘西几乎要为此笑出声来,“因为那是我的战争!”
猛然把杯子推开,里面一半的液体泼溅而出,“对你们来说他或许是英雄,当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可悲的叛徒!”潘西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看看吧!他最后得到了什么——还真难判断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惨些!”
“不管是帕金森,还是马尔福,都已经到此为止了。”潘西直直的看着波特,每一个字都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看着自己的家族在手心破碎!”
站在越发激动的潘西面前,波特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擦过前襟。那里有一块琥珀色的污渍,是从潘西杯里泼溅出的白兰地。
看着自己的手指,波特垂下了眼睛。
“在我手里破碎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声音纯净、平缓,“而家族不过是最初的一个。”
哈利?波特
圣芒戈的大厅挤满了病人,哈利别过身躲避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巫,那人的手臂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把兜帽再往下拉些,他快步向总台走去。
“请问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吗?”一个满面倦容的巫师问,翻动着一大叠羊皮纸。
“复查。”哈利说。
“哪位治疗师?”
“马尔福院长。”
翻动羊皮纸的动作停止了,那巫师让它们从手中滑下来,“院长?”他怀疑的看着哈利,“您有预约吗?”
“我是向他本人预约的。”哈利用一种确信无疑的语气说。
巫师眯起眼睛,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哈利,许久后他敲了敲手边的一个空白画框,“马尔福院长。”他清晰的说。
他们等待了几秒钟,然后哈利听见了那个缓慢的,拖着调子的声音。
“什么事?”
“请问您今天有预约吗?”巫师恭敬的问。
“预约?”尾音微微上挑,“谁说我有预约?”
“是一位病——”
“雪盲的治疗。”哈利突然说。
画框忽然安静了,哈利看不见里面德拉科的表情。于是他往前靠了半步,放大了音量说,“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还是没有回话,哈利的手在斗篷里握紧了。
“让那位病人到我的办公室来。”他最后得到了一个淡淡的允许。
“直走右拐,电梯顶层。”前台的巫师指点道。
电梯里比大厅还拥挤几分,一个中了膨胀咒的小孩用巨大的脑袋把哈利逼到了边角。但随着楼层的逐渐上升,乘客一个个少了下去。
哈利是圣芒戈电梯的常客,每一次访问都是一次灰暗的记忆。而当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时,安静的走廊,冰冷的大理石,这一切甚至让哈利想起五年级时的魔法部。
他就好像在前往另一场审判。
走出了电梯,光滑的地板镜面般反射着。
院长办公室是最里面的那间。
他敲了敲门,却发现那扇门只是虚掩,于是哈利推开了它。
德拉科坐在办公桌后面,白色的长袍覆盖着几乎是同样苍白的皮肤,柔软的铂金色头发。
“请坐。”他用手中的羽毛笔指了指一张长椅。
哈利走过去,坐下。
“眼睛会疼痛吗?”没有问候,德拉科扯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潦草的写着什么。
“不。”
“和雪盲前比起来,视力有变化吗?”
“没有变化。”
“那就没有问题了。”德拉科撕下那张纸向哈利递出,快速简单的说,“治疗结束。”
哈利没有接,他当然不能接。他的眼睛越过羊皮纸直接打入那双银灰色的眸子,而在下一秒那淡色就平平移开。
“为什么。”哈利问道,没有任何修饰和注解。
德拉科把羊皮纸放下了,但依然没有看哈利,“我不认为你能接受一个马尔福的照顾,即便我们曾经是战友。”他说,并且在最后一个词的语调上增添了一点小小的讽刺。
几乎是反射性的哈利想要说出一个“不”,但德拉科脸上挂着的笑容,那个勾起一边嘴角极尽讥讽的冰冷笑容勾起了一大堆的往日的回忆,而它们像块石头卡在喉咙里,堵死了所有的的解释。
“那么。”哈利努力吞咽,他小声的说,“你的魔法还有声音……那是怎么回事?”
德拉科看起来并不吃惊这个问题,他的手搁在桌子上,下巴抬起来了些,淡淡的说,“与你无关。”
非常冷漠的语气,在听了温和的语句接近半年后,哈利忽然无法习惯同一个声音这样的冰冷起来。德拉科知道自己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或许连自己的访问也有所预见,可他却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懒于思考。
与我无关,哈利对这个短句皱起眉,我们又什么时候真正无关过?!
“只要靠的足够近我就可以感受魔法。”哈利咬牙,让语气尽量平缓下来,就像只是单纯的叙述,“罗恩婚礼的那天太混乱了我无法确定,但之后你魔法的质地确实和战争结束时相差巨大。”
德拉科的另一边嘴角也勾了起来,混和着骄傲和渺视的冷酷笑容。
“很惊讶,哈利……你竟然还记得我的魔法。”德拉科自嘲的说,“我还以为,圣人波特从来没有费心记下我的什么呢。”
内脏狠狠的一抽,好像有谁拉他着胃部的两端狠狠的一绞。
“不。”哈利脱口而出,这一次他终于说了出来,“我一直都——”
一直都什么?
语句断在空气里,思绪断在大脑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那个瞬间跳出来的想法在瞬间消失,他连个尾巴都碰不到。
“我的事情我自己操心。”德拉科抓住了这个空隙,他坚硬的说,“请你把那格兰芬多的好奇触角收回去。”
那句话在哈利的脑海里翻腾起来,又是——格兰芬多!
泾渭分明的坐在大厅的两侧,从第一年起就仇视的瞪着对方,但自始至终他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绿——而在毕业后那绿则转化成了黑。
最初的学院之争,演变成了黑白之战。不管是否愿意,他们都对此无能为力。
那是最初的无奈,最早的裂缝,现在也变成了最忌讳的词语之一。
七年,这是他们为此敌对的时间。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难道还要为了这种理由争吵?!
哈利不赞同的、厌烦的在椅子中移动了一下。
眼睛瞄过对方,德拉科却只是安静的坐着,翘起的腿微微晃动,脸部紧绷。
这……不对,哈利突然停住了。
从他踏进这个房间的第一秒起,德拉科就在竭尽所能的挑衅。不舒服的椅子、简单过头的复查还有冷嘲热讽。哈利无法了解那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进那个准备好的套子。
从一开始他就难以无视对方的哪怕是最小的挑战,当面对德拉科时自己的冷静就会打个对折,而仅剩的那些也随时准备不翼而飞。
“我只是想帮助你。”哈利叹了口气,他软下态度说,那简直是在恳求了。
但德拉科的脸颊凹了进去,哈利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词语引起了这样的反应,对方的眼神足以切玉断金,“当然只是想帮助我,圣人波特。”德拉科的手在桌面上防御性的握紧,“多谢你的关心,但还是请你把它留给洞里群居的黄鼠狼,他们可是在嗷嗷待哺!”
这句话就好像有一根尖锐的长针刺进了他的身体,“德拉科!”哈利大喊——哦该死的这声音一定传遍整层楼了,“你可能已经因为黑魔法出了什么问题!我只是想帮你!”
喉咙因这咆哮而刺痛,哈利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对方,他的身体前倾,双手陷入扶手!
德拉科却又笑了起来,并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人发冷,“你确定那个人是我?”他眨眨眼仿佛回味,又仿佛为了一个新的点子而兴奋。不安和恐惧就这样在哈利的心里炸开,然后他只能听见德拉科异常温柔的声音,清晰的、缓慢的,“有一个人……他因为黑魔法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会忘记。”
不,哈利恳求,不,请不要——
“他每时每刻都需要帮助,需要一个罩着光华的救世主来帮助他。”
手在发抖。
“你能帮助我的父亲吗,哈利?”
桌上的羽毛笔在那瞬间炸裂!
灰色的粉尘一团团散开,火星冒着白烟缓缓熄灭,德拉科的手旁边多了一块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