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尾巴梢上,哽了。
老李家的在本仙君床前哭成一团。东郡王哭〃畜生啊孽障〃,李思贤和李思源哭〃苦命的三弟〃,连李思贤和李思源的两位大夫人都在床头袖着帕子哭〃苦命的小叔〃。
哭得我很感动,红尘俗世熙熙碌碌,一份人情味儿还是挺暖人的。
话说衡文怎么还不过来给我治治?眼睁睁看着我在这里捱疼受罪,忒不念情份了罢。
正想着,全身忽然飘飘荡荡,缓缓上升。我大惊,这不当耍的,此时提我出去,还让不让李思明活了!
本仙君正要挣扎,头顶上瓮声瓮气道:〃宋珧元君,小仙是日游神,玉帝有旨,让小仙引元君速回天庭一趟。〃
原来是天命此次错的忒离谱,竟让南明救走了天枢,玉帝微怒,灵霄殿上,提本仙君和命格老儿问话。衡文在一侧当个旁证。
玉帝问:〃事情变做如此,缘何?〃
本仙君立在殿上,从容惮定,我站理儿〃玉帝英明,宋珧此下凡界,事事都按交代做,事事都与交代不同,吃的苦受的罪也没当什么,就不提了。玉帝明鉴万事,是非对错,定能公断。〃
斜眼看命格,老儿擦着汗珠儿立刻战战兢兢在玉帝面前自请其罪,又将天命簿摊给本仙君看,连陪笑带赔不是。我占着理,便卖份人情给命格,〃玉帝,凡间有句话叫做琐事难挡命难定。命格星君掌管天命无数,冗琐繁杂,偶有一二疏漏,亦在情理之中。南明只不过劫到了天枢,两个凡夫何愁拆不开,且看以后便是了。〃
玉帝沉吟片刻,点头道:〃说得很是,且看以后。〃展颜含笑,〃宋珧啊,只等着看你以后了。〃
我赔笑道:〃玉帝,小仙办事不甚牢靠,南明劫走天枢多半是因为小仙无能,玉帝可否。。。。。。〃我用眼角扫了衡文递个暗示,让他给我帮声腔儿, 〃可否另选贤才?〃
衡文还未有动静,头顶上玉帝已发了话,〃你在下界做的甚好,朕每与王母闲话时,王母亦夸你周全。你助仙友堪破尘障,功成回天庭时,仙禄定再加一等。〃
我急忙道不敢不敢。话未落音,天监司有事来报玉帝,将我等挤兑出灵霄殿外。本仙君扯住命格,〃星君,从今往后,天命簿上,可要把我写得好些。〃
命格星君一脸的折子都笑到了一处:〃今日承元君美言,一定一定。只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耽误了许多时候,元君再不赶紧回去,恐怕。。。。。。〃
我恍然顿足,扯了衡文急向南天门去。
衡文被我扯着,不紧不慢道,〃急怎的?〃
我苦笑:〃再不急李思明的坟头都要长草了。〃
结果……
本仙君与衡文赶下去的还算迅速。
还不至于看到一颗芳草青青的坟头。
李思明的坟上泥土尚湿润,石碑簇新。
也不过,刚烧完头七而已。
衡文绕着坟包踱步,〃已经装进棺材埋了,怎好?〃
我道:〃没奈何等到半夜挖开坟看看,李思明烂了没有,还能用不能。〃
第二十三章
夜半,月明,本仙君与衡文拘出土地,分开坟头,撬开李思明的棺木,李思明穿着上好的绸缎袍子,在棺木中躺着,棺中颇多金银古玩陪葬。秋暖东西不经放,李思明倒没烂,只有几只尸虫在鼻孔耳孔里来回爬爬,微风一吹,尸臭四溢。我用袖子一把掩住衡文的面孔,〃秽物秽物,你快回头。〃
衡文掀开我的袖子笑道:〃他也曾是你过,如今这般模样我却不觉什么。〃将棺材盖挪回去,我向土地道了声叨扰,合拢坟头。
李思明不能用了,需要再回天庭想想办法。
我在坟前摸了摸石碑,石碑下方砌着一个小小的青石台,摆放祭品用的。台上摆着一副没有收走的酒壶和酒杯,杯里的酒还满着,澄清见底,像是今天新斟上的。李思明死后人缘倒好。
我和衡文驾云回天庭,到半空时我低头看地面,李思明埋的地方是东郡王家的祖坟地,密密一片坟包。本仙君不禁感慨顿生,〃我当初若不是碰巧拣了颗仙丹吃,不知道多少年后,也是这样坟头里的棺材一副,让尸虫爬着一点点化在泥里。魂儿归阎王管,一世世轮着,不晓得到了这个年月,能轮成个什么。〃
衡文斜眼看我,倒吸着气道:〃酸。〃
回到天庭后,本仙君直奔西天门。
天庭的四天门,南天门通如今界,西天门通过往界,东天门通未来界,北天门通随常界。
本仙君打算从西天门转回李思明还在床上诊治的时候,日游神刚将我真身提出,李思明刚咽气,本仙君在这个瞬间再附进去,衡文把那颗扎烂的心还回原样,万事大吉。
西天门前轮值的工张元帅将本仙君拦住,〃元君方才从灵霄殿上回来,难道没有听说,天监司曹已禀报玉帝,西天门坍塌,正在修缮,暂不能使用。〃
我只得转到北天门,北天门各界皆通,算是其它三个天门修缮时的备用门。
北天门前也围了一堆神将,吵吵嚷嚷,团团乱转。
众仙中竟有太白星君。
我凑过去问了声好,探头看北天门牢牢紧闭,太白金星道:〃宋珧元君难道也要走北天门?走不得了,钥匙丢了。〃
我惊道:〃怎么就丢了?〃
金星长叹,道是昨日碧华灵君走北天门,把守的神将正在下棋,碧华灵君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出北天门后神将上了门锁,才想起钥匙仍在门外的灵君手里。碧华灵君是去西方燃灯佛处赴法宴,要等宴罢转到尘界再转从南天门回天庭,这个北天门才能开。
我问估计要多少时候,太白星君的话让我很绝望,〃一二十日罢。〃
一二十日,一二十年。南明和天枢这辈子真的能相守到差不多快老了。
我叹息向衡文道:〃命,这也是命。禀报玉帝罢,正好你我可以不干回府睡觉了。〃
衡文打了个呵欠道:〃好,正有些乏了。去你府上吃酒睡还是到我府上吃酒睡?〃
话是这样说,玉帝怎可能饶了我不做,去灵霄殿的半道儿上,命格星君已在守侯:〃清君、元君,下界事玉帝已尽知晓。天枢与南明已出尚川城往南郡去,几日后长江大浪,他一行人将阻在周家渡的江上客栈,眼下有一躯壳,是个借宿在尚川城道观的云游道人,寿限已满,魂至地府,躯身正可为元君用。事不宜迟,请速下南天门去。〃
天明,日暖,本仙君在一张木板搭的铺儿上睁开双眼,灰扑扑一间陋室,歪斜斜半朽的门窗。
朽门正被人拍得砰砰做响,〃广云子!广云子!王府三公子的五七法会要开场了,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唔,短命道士原来叫广云子。和本仙君的封衔广虚元君还有一个字相同。
第二十四章
广云子,估计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我睁开眼的瞬间,先闻见一阵馊,将本仙君熏得头晕脑胀,此道未洗漱久矣。
伸手一摸,颔下有须,颇长,触手粘腻。拎起看之,恰有一只虫儿在森森缝隙中奔波,似在觅食,不忍再睹。
衡文在半天空里抛给我一句:〃这么个臭哄哄的邋遢道士,别指望我在你跟前呆着,什么时候洗净了什么时候我再来罢。〃便没消没息了。真是,道士难道有李思明的尸体邋遢?你在棺材旁边话说得像唱歌似的,此时又这样了。
身上无处不痒,我伸手在脖子后挠了挠,搓出个颇可观的灰疙瘩。弹了,再搓,再弹,颇有意趣。
头上奇痒,微觉有物体在奔跑,据说有种虫儿叫跳蚤,恐怕是它。
门依然砰砰地响,我搔搔头皮,一手搓着灰团儿开门。门外也是个道人,扁圆的一张脸,敦实憨厚,扯着嗓门道:〃可起来了,还当您仙化在里头了。〃
可不就是仙化在里头了,先他咽气,本仙君这位大仙再来化。
我说:〃是,游了数千仙山,恍然化为一梦,几乎忘却红尘事,连你也记不得了。〃
道人道:〃广云仙人可记清楚了,小道是这明月观里的火工道人常善,您几时成了仙,别忘记照应。〃嘻嘻哈哈地搓了搓手,〃昨晚上您让小道给您提个醒儿,今天早上可别睡过了。小道早些来叫您,今日不同他时,是王府的大法会,观里缺人的紧,好容易师父才点头让您去凑个数。您好歹洗涮洗涮,换件体面衣裳。〃
我听见洗涮两个字双眼冒光,〃水在何处?〃
常善道:〃妙哉妙哉,您平日都说怕伤水不洗澡,今日竟想开了。〃引着我去后院。
后院有间木棚,棚内有井,井旁有桶,还有个大木盆。
插上棚门,打满一盆水,伸头一照,一颗毛茸茸的头。本仙君守着井口,拎了数盆的水,使了一斤多皂角,才通顺了头,捋通了须,将皮子打磨出正常的皮色来。
常善预先备了一套簇新的衣裳给我换。头束好,须子也拿梳子顺齐了后,浑身轻快,衡文这才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我趁左右没人,掸一掸簇新的道袍问,〃可有吕仙之风否?〃
衡文道:〃我若顺着你说声像,吕洞宾非砸了我的微垣宫不可。〃
我干笑:〃难道不比早上时标致了许多?〃
衡文默然片刻,诚恳道:〃像个人了。〃
我跟着明月观的道士们,到了东郡王府。
跨进门槛的时候,我很感慨。
不过数日前,我还与这门槛里头的是一家子,李思明虽不及本仙君倜傥,起码也算个英俊年少的公子哥儿,现如今他烂在棺材里,换给本仙君一个风干柿子皮脸的半老道人,命格和玉帝打算让我用这张脸去勾搭天枢?
五七的法会做得极其排场,一共有八个道观六十六名道士唱经。我在人堆里摇铃铛。看见了东郡王,也看见了李思源和李思贤。本仙君明白他们对李思明感情是深厚的,但是,有再深的情,再多的眼泪,哭到五七,也全都哭干了。所以对着灵牌烧纸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干嚎。
只有东郡王的一句话让本仙君很振奋。
东郡王对着灵牌,往火盆里填一摞纸钱道:〃明儿,你安心罢,爹一定挖了那单晟凌的心来祭你!〃
领赏钱的时候常善在我耳边悄声道:〃听今日王爷的话,我们东郡一定要和南郡对起来了,唉,造孽啊造孽。不中听的说一句,小公子死了算是命也算自找的,一打仗平头百姓可要跟着受罪了。〃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你知道那小公子怎么死的么?〃
我心道,这世上没人比本仙君更清楚。
常善道:〃听说原本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