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是个大忙人,晚饭还没有吃完就被施工负责人给拽走开会去了。我和深海吃完了做为饭后甜点的巧克力慕斯,沿着餐厅的后花园开始每天晚上的例行散步。
实事求是地讲,路一的介绍并没有太过夸张的成分。生活区的软硬设施已经基本到位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二期正在施工,这里的确可以开张纳客了。除了我们之外,这里据说还有其他的客人。不过,他们大都选择了在自己的住处用餐,所以我们至今还没有机会碰面。对这一点,我和深海都相当满意。
从山里引来的泉水在生活区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湖泊,路一给它起了个很土的名字叫莲花湖。莲花湖隔开了酒店和贵宾区。贵宾区的别墅沿着湖畔的地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荫丛中,别墅之间的距离以及绿植的分布都十分妥帖地考虑到了每幢房屋的私密性。酒店的位置更靠近游乐园区,侧翼还在进行最后的室内装修,为了赶进度,这些工人往往要工作到晚上七八点钟,不过离得远,嘈杂声并不是很明显。
隔着莲花湖,远处苍绿色的群山随着夜幕的降临慢慢沉入了昏暗之中,耳畔虫声呢喃,一片静谧。
这一路行来,深海始终不言不语。我正琢磨他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忙着收拾房子累到了,就听他轻声问我:“茉茉,我不让路一联系你的家人,你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我虽然想我老妈,但是我也害怕会连累她呀。夜鲨那个人……做事挺让人不放心的。”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深海紧了紧我的手指,垂下头笑了,“想见她的话也不是全无办法,不过,你要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来安排。”
“还是安全第一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她现在挺好的。何况,咱们要面对的并不是夜鲨一个人啊。”
“我们也不是一个人啊,”深海笑了,“有我、有迦南、还有一徽长老……”
“一徽长老?”
“他是我们族里除了老族长之外年龄最大的长老,从很多年前就负责训练月族的战士。”深海的眼睛很亮,神色之间有种青涩少年谈论起了不起的父辈时所特有的尊敬与仰慕,“我所有的战斗技巧都是他教给我的。”
“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老让我有种摸不清东南西北的眩晕感,“他支持你?”
“不,”深海望着我,唇边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他支持我们。”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恨夜族人。”深海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来,“他的伴侣就是死于夜族人的偷袭。”
这位长老仇恨夜族人,所以同情被夜族人逐猎的我?听起来似乎理所当然,可是我明明记得深海这一族在感情上十分淡漠,并没有同情心丰沛这样的特点啊。深海的解释反而让我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是因为和夜族人相处的久了,我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
“一徽长老虽然没有权利对月族的战士下命令,但是他在长老会里的影响力仅次于族长。”深海的表情变得兴奋了起来,“茉茉,有他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长老们很有可能会承认你的身份呢。”
我倒不觉的承认我这个外嫁媳妇儿的身份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不过,如果承认了我的身份就等于承认了孩子们的身份的话……看在孩子们长大之后有所归属的份儿上,我倒是很乐意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我虽然可以察觉他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具体的想法我还是琢磨不透,直觉他不会一直陪着我藏在这个山沟里。这里虽然偏僻,但这样的过法毕竟太过被动,这应该不符合一个战士的行事风格。
“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深海的神色略带歉意,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确定一些事情,比如这附近的地形,夜族人的动态以及族里……”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你在这里安心地住下来,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点头。
我知道在我们的前方还潜伏着很多麻烦,但是这一刻,我拥抱着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深海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回来陪我住几天。我想,除了我和夜族人之间的问题,他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应付族里的事儿吧。我从来没有刻意向他打听过什么,毕竟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深海自己不会这样想,他的族人、他的长老也必定是防备着我的存在的。
深海回来的时候总是在晚上,他没有车,沿着山路步行离开这里似乎又有些太远,我一直猜不透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出入这里的。最有可能的是走水路,因为有的时候他的头发摸起来会透着点湿气,很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但这里毕竟是深山,我想不通他出了山之后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问起他的时候他总是笑而不答。我猜想因为我怀孕的原因,他恐怕有不少事情都刻意瞒着我,比如他在外面都布置了哪些防范措施。虽然说被隐瞒的感觉偶尔会让我觉得有点郁闷,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忽略隐藏在这些隐瞒背后的体贴。
他不在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和路一安排过来的保姆魏阿姨。魏阿姨是后山镇子上的人,因为和儿媳相处的不好,所以就跟着镇子上的老乡过来打工了。她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人,手脚很利索,做的饭也很好吃,尤其喜欢煲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理所当然地又胖了。不过每当我抱怨自己又长肉了的时候,魏阿姨总是苦口婆心地安慰我:“你吃的不好,将来孩子生下来身体会很弱的。三个人吃饭呢……”说着还会很担忧地瞄一眼我的肚子。
是的,我现在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入冬之后我的肚子就以诡异的速度膨胀了起来,胎动已经很明显了。这两个小家伙很不老实,只要是醒着就像在打架,把手掌按在上面有时候能摸到他们踢过来的小脚丫。通常在这种时候我都会有点透不过气来,但惊喜的感觉仍然大过了一切。
魏阿姨有时会盯着我的肚子流露出很发愁的表情,“不会是三胞胎四胞胎吧?怎么肚子这么大啊,你这才六七个月,等到十个月……你可怎么生啊……”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有点发愁。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连走路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儿,总是走不了几步就开始心慌气短。到了后来,魏阿姨陪我散步的时候干脆用行李车推着一把椅子,走一段就扶着我坐一会儿。因为肚子太大,普通的小板凳我已经坐不下去了。
我不敢想这样的情形持续三年五年会是个什么光景,只能祈祷谢路南的推测是正确的。
散步、听音乐、看书、看喜欢的影片……我每天的生活简单而规律。因为知道深海就在附近,我甚至好久都没有担心过夜族人会不会找到我的问题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我身边有深海,有迦南,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一徽长老。我虽然对这位长老的态度仍然心存疑虑,但不管怎么说,总比深海孤军奋战要让我感觉安心。
路一带着大批年货赶回翠玉峡的第二天,山里就下起了大雪。因为周围都是山的缘故,风都被挡住了,但是鹅毛般的大雪却纷纷扬扬一直下了两天两夜,连峡谷中央的莲花湖都结冻了。新闻里说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雪,南方的一些城市已经闹了雪灾。
工程队的人都已经放假回去过年了,他们走后,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们大都是从后山镇子上招聘来的,一多半都是世代山民,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做起事来手脚十分麻利,性格也淳朴。对他们来说,翠玉峡的工作要比留在山里继续种田打猎有趣得多。魏阿姨的家虽然也在镇上,但是她说回去了也是和儿媳妇怄气,还不如留下来躲个清静。
腊月二十八那天,魏阿姨用山里带出来的笋干和蘑菇炖了一只鸡,路一也带着酒店那边留下来值班的两个服务员小武和小丁跑来蹭饭吃,小武还带来了自己家里做的辣椒酱。据说小武家在镇上有一片店面,专卖自制的酱菜和腌制品,这种辣酱是他们店里的招牌。
“他家的辣酱全镇都有名的,”魏阿姨忙着从几头饿狼的筷子底下替我抢鸡块,一边摇头叹气地说:“就是老武脾气不好,打老婆也是全镇有名的。”魏阿姨瞥了一眼神色尴尬的小武,神色不善地补充说:“小武你别怪我多嘴,我其实看不惯你们兄弟几个,见了你老爹就跟见了猫一样,从来不帮着你妈。我和她当姑娘的时候交情好得很,后来因为你老爹那个脾气不走动了。我是真心疼她,那时候她可是我们镇子上的一朵花……唉……”
小武被她说的眼圈都红了,“魏婶你不知道,我和我哥要是敢拦着,他打的更狠。我们是不敢啊。”
“真是作孽,”魏阿姨叹气,“你看人家大城市里来的夫妻,从来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人家先生还给自己老婆系鞋带呢。”
几个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魏阿姨的碟子里,“吃菜吃菜,魏阿姨你也是,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啊,你看小武都要哭了。”
“没事,没事,”小武脸红红地摆了摆手,“家里就是那个情况,魏婶又不是外人。我不会介意的。我现在就是想好好挣点钱,到时候把我妈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以后还要对自己老婆好一点,看看人家深先生,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我有女儿也愿意嫁给他。”魏阿姨对深海的印象好的不得了,这让我觉得很有趣。说不定他就是传说中的师奶杀手,要不我妈怎么也那么喜欢他呢。
“是啊,”小武的脸上不由自主带出几分羞涩的神情,“深先生和殷小姐感情真好。”
“你们接着聊,”一直没有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