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武的脸上不由自主带出几分羞涩的神情,“深先生和殷小姐感情真好。”
“你们接着聊,”一直没有说话的路一□来说道:“接着聊,千万不要停。你们只要再接着聊几分钟,这一盆鸡肉就可以都被我吃掉了。”
几个人不由得一笑,坐在另一边的小张好奇地问我:“深先生对镇子这一带很熟吗?我有天夜里看见他从镇子那边回来的。”
深海沿什么路线离开,又沿什么路线回来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既然小张问了,我也只能替他打打圆场,“他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镇子后面前些年挖出来一个古墓,那几年来镇子上的游客可多呢,”魏阿姨说:“后来里面挖出来的东西都被省里来的专家带走了,光剩下一个空壳子吸引不了游客,山路又难走,进山的游客才又少了。”
“前年有个南方的大老板要到我们这里办厂,”小张附和说:“结果看了看又走了。嫌弃山里的路修的不好。”
话题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如何修路的问题上去了,我心里却还在想着小张刚才的话:深海是从镇子的方向回来的。镇子的方向离出山的方向更远了,自然离海也更远。深海这一族即使上岸,通常情况下也会在近海的区域内活动。他有什么事儿要去山里呢?这里面会不会又隐藏着什么危险?
同样的一句话也引起了路一的注意。晚饭之后他悄悄问我:“你家掌柜的到底跑什么买卖的?钱又多,人又神出鬼没的……不会是贩卖军火的吧?”
我怀疑他其实是想说贩卖毒品,见我使劲瞪他才临时改口的。虽然军火贩子这种职业跟毒贩子比起来也没高级到哪里去。
“我儿子都想踹你了,”我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他撤股。”
“得,”路一叹气,“你真成我祖宗了。”
我冷笑,“我们家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知道,我知道,”路一一边举手求饶一边瞄着我的肚子,“我说,看在咱们关系这么好的份儿上,让我给你家孩子当干爹吧。”
“美得你!”我一口回绝,“要认也得认你家的路明远。”
“那个死面瘫那里比我好?”
“人家是军人!特种兵!少校!国之栋梁!”我掰着指头一条一条数给他听,“你一个花花大少拿什么跟他比啊?”
“还好有深海要你。”路一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表情慢慢地被他扭成了一脸的庆幸,“真要是和死面瘫去相亲,十有八九他会把你娶回家……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你真看得起我。”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说实话,我小时候真的很萌他哥那个类型的男人。
“我说,”路一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家深海真的不是倒卖军火的?”
这一回,我连理都懒得理他。
守在卧室里等我洗了澡出来,魏阿姨才放心地回房间去休息了。她睡得很早,通常这种时候我还在看书或者看影碟。
刚在书桌前坐下来,身后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去看,心头已激荡起某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绪,就好像一直压抑着的思念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所顾忌。过分强烈的冲击令人头晕目眩,我已经无法分辨空气里突然间多出来的那种熟悉到骨子里去的淡淡的海洋气息,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因为他的出现以及我们意识相通而条件反射一般产生的幻觉。
我转过身,看着出现在卧房门口的那个熟悉的人影。他身上穿的还是临走时穿的那件套头毛衣和牛仔裤,身上连个背包都没有,看上去不像是出了趟远门,更像是饭后散步刚回来。他的头发比起走的时候要长长了很多,眉目之间还染一抹长途跋涉后的倦意。
深海转动着把手关好了身后的房门,转回身静静地看着我。他的双眼闪闪发亮,就好像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都汇聚到了那一双幽蓝的眼瞳里,在那里凝结成了深沉的潭水,波光潋滟,脉脉动人。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可是每当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海滩上的第一次对视。我站在自己家的厨房里,手里举着手机。他从窗外走过,身边跟着一群出来考察的大学生。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墨镜架在头顶上,一双犀利的眼睛透着审视的神色,虽然警觉的有些过分,看起来却性感的要命。
深海唇边的笑纹加深,慢慢的穿过房间来到了我的面前。灯光下,他的头发还泛着一层湿润的水光,有几缕碎发甚至还挂着细小的冰碴。
他没有车,也不可能徒步穿山越岭,唯一的可能就是沿着地下暗河出入。一想到他一个人顺着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流摸索着前进,没有光、没有同伴、周围除了水声没有别的声音,我的心口就抑制不住地隐隐作痛。
深海张开手臂把我拥进怀里。熟悉的气息包围过来,一瞬间无比虚弱的感觉令我什么也不能想。深入到骨子里去的熟悉,即使闭着眼也不会认错。
“是的,”深海赶在我提问之前回答说:“我是顺着地下暗河回来的。在镇子和度假村之间有一个出口,我的衣服就留在那里。从那里徒步走回来。”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出声。这是我已经猜到了的事,我也能理解做为一个非人类,他的行为方式必然有许多方面都和人类的习惯大相径庭。
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过年
“你知道么,这里的暗河有一条分支是通到海里去的。”深海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里透着兴奋,“那一带的地下暗礁排列十分复杂,从外海几乎不可能摸进来。如果夜族人通过路一或者其他什么人找到这个度假村,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路线离开。”
“好。”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深海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笑了,“没事的。我走暗河就好像你沿着商场门口的人行道步行回家一样。你别忘了,那才是我本来的世界。”
我知道。但是他这样说并没有让我的心情好过多少。
“明天就是除夕了,”深海又笑了,“你们这个族类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我特意带了礼物送给你哦。”
我抬起头,有点好奇他会带什么礼物给我。他的银行卡还在我这里呢。
深海凑过来吻了吻我,微笑着从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丝绒首饰盒递到我面前。
首饰吗?我有点想笑,这不是人类才会做的把戏吗?难道深海电视剧看多了?我从他掌心里接过小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一粒龙眼般大小的珠子静静地躺在蓝色的丝绒底衬上,被一条暗绿色的海藻似的绳子穿了起来,做成了一条别致的项链。第一眼看过去,这颗珠子的表面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光雾,光雾里透出柔和的象牙色。可是微微一动,夺目的光泽立刻应手而变,变幻成了淡淡的粉紫色。光彩流转,仿佛是一件活物,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几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好奇妙,”我喃喃说道:“颜色还在变呢。”
“喜欢吗?”深海揉了揉我的耳朵,低声笑了起来:“这可是礼物哦,不是挂在猫脖子上写着主人电话号码的猫牌。”
被他察觉我心中所想并不是第一次了,但猫牌的说法仍然让我有点悻悻的,“那个……真是猫牌啊?”
“按照萨默斯法典的规定,有了这个印记,我其他的族人不能够再去打你的主意了,”深海解释说:“不论是好的主意还是坏的主意。某种程度上说,在他们眼里,有了这个印记的你等同于我的私有物。”
“夜鲨还不是无所顾忌?”我对他这个说法表示怀疑。
“茉茉,你一定要相信在我们的世界里法典是最有威慑力的东西。”深海望着我,表情凝重,“夜族人之所以没有栖息地,常年混迹于人类的世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躲避长老会。各族群的长老们对于是否应该插手人类社会的秩序一直有争议,这也是他们对夜族人迟迟没有出手的主要原因。你跟夜族人打过不少交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这一族很有危机意识?”
我没有回答。也许他对于法典那种东西的说法是对的,也许……那只是他的信仰。对于信仰这种东西,人们总是没法子用大道理去解释。至于夜族人的危机意识,夜鲨所做的那些研究、那些对夜族人身体的改造……应该都算吧?
这个话题,我突然不想再和他讨论下去了。
“这是哪里来珍珠?”我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这颗珠子,摊开在掌心,看着它咕噜噜滚来滚去。有关珠宝的知识我所知甚少,但是这颗珠子看起来明显跟摆在柜台里那些色泽干涩的珍珠饰品不一样。
“是鲛珠。”深海拿起绳索的两端,将这件奇怪的首饰系在了我的脖子上。低沉的声音宛如叹息,“是人鱼的眼泪凝在一起形成的东西。”
传说……竟然是真的么?
“你要知道,我们这个族类在感情上是十分淡漠的,有的人鱼一辈子也不会哭一次。所以即使是对我们自己来说,这种东西也是十分少见的。族里的老人们都相信鲛珠中蕴含的某种能量能够帮助孕妇顺利地度过生产的难关。”
我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挂在颈间的这颗美丽的珠子。鲛珠的表面十分光滑,微凉的触感紧贴在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人鱼为什么会哭?”
深海沉默片刻,自身后轻轻抱住了我,“爱人离世的时候,人鱼会哭。”
我又问:“这是谁的眼泪?”
这一次,深海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的。”
我被这两个字震在当地,本能地想要回过头看他,却被他用力搂在胸前。他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几乎让我动弹不得。
深海把脸埋进我的颈窝里,声音被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