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蹑手蹑脚地走到玄晋身边,看他醒着,不禁微微一笑,朝玄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叶包,压低了嗓子道:「我想你都没吃东西,夜里肯定会饿,就给你买了些吃的。」
荷叶里,包着只香喷喷的烤鸡。
玄晋大喜过望,忙抹了眼泪,饿到急了,也顾不上讲究什么吃相,抓过烤鸡就咬。
「小晋,慢点吃,小心噎着,没人跟你抢。」
少年坐在旁边,好笑地替玄晋擦着糊到脸上的油腻,见烤鸡不多时就变成副骨架子,他笑道:「好吃么?那我明天再买给你吃。」又拿出块手帕帮玄晋擦干净双手。
填饱了肚皮,玄晋对少年的厌恶减轻不少,也省起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太过狼狈,小脸一红,低声道:「阿天,谢谢你。」
少年「噗嗤」一笑:「你现在不骂我是大坏蛋了?」见玄晋尴尬的样子,他一哂,起身道:「你快睡觉吧,我也要回房去了。」刚迈步,被玄晋小手扯住了衣袖。
「阿天,你放我走好不好?」玄晋可怜兮兮地仰望少年,极力想打动少年。「我回去后,一定会让爹重重酬谢你的。」
少年目中光芒倏闪,道:「你之前不是说都想不起自己姓什么了?怎么现在又记得回家了?」
玄晋顿时醒悟到自己说漏嘴,慌忙闭口。
少年暗自摇头,他自幼跟着那帮人贩子走南闯北,年岁不大,却已见惯三教九流各等样人,哪会被玄晋这小小孩童骗倒。
但看玄晋泫然欲泣,他怜意大盛,也不再去拆穿玄晋,只是为难地道:「小晋,我那三个叔叔要是发现我放人,连我也会遭殃。这事我实在帮不了你。」
他怕玄晋再哭求,不再逗留,匆匆离去。
玄晋无计可施,惶惶然坐到黎明,最终熬不过困倦,打起了瞌睡。
◇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连续等了两天,冀望的救兵始终不见踪影,屋内却又多了几个被拐绑的孩童。
这期间,人贩子也来盘问过玄晋数次,玄晋只装痴卖傻,被逼问得急了,便放声大哭,那三人一心想将这俊童卖个高价,倒不舍得下手毒打,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少年也很守信,知道玄晋嘴刁,不爱吃他做的饭菜,连着几餐,都为玄晋买来烧鸡烤鸭。
玄晋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妙,唯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少年身上,在少年面前扮足乖巧,只盼少年动心,放他回去。两天下来,倒和少年混熟了,知道这少年原是个孤儿,自小被那三个人贩子收养,因机灵勤快,被带着一起做这买卖。
「阿天,你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做坏事?」
这天午后,眼看其余孩童都在午睡,玄晋便又拖住了少年开始游说:「我们一块逃走吧!你救了我,我爹娘和哥哥也都会喜欢你的,你以后可以住我家中。」
他这倒并非空口许诺,以皇宫之大,收留个人有何难?他也正好多个跟班玩伴。
「小晋,你又来了。」
少年无奈地摸了摸玄晋乌油油的头发,道:「我是他们养大的。如果没他们收留,我早在襁褓中就饿死了。就算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却终归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玄晋失望地咬紧了嘴唇,本来还想退而求其次,央少年去宫中通风报信,但听少年口气,绝不会帮他脱身。正在心焦担忧,突听角落里响起几声痛苦呻吟。
是那遭鞭笞的孩童,数日来都昏沉沉的高烧不断,伤情日渐严重。
少年虽然同情那孩子,手头也无药物,只能给那孩童喂上些薄粥汤聊尽人事。
玄晋瞧着他忙碌,忽然灵机一动,挤出几滴眼泪,道:「阿天,他好可怜,你也不救救他,给他抓点药。」
少年摇头道:「我那几个铜板都给你买了吃的,哪还有钱替他抓药?况且他伤得这么重,寻常的药买来也不管用。」
「这样啊……」玄晋略一犹豫,最后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贴身的长命锁,递给少年,带着几分不舍道:「要不,就把它当掉,给他抓些好药吧。再不救他,我怕他快不行了。」
少年接过长命锁,入手沉甸甸的,竟是纯金打造,上面还用墨玉镶出盘龙图案,足见贵重,他不觉动容,暗忖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慈悲心肠,舍得将这般珍贵之物拿来救个陌生人,他若再袖手旁观,倒叫这孩童看他不起,当下毅然道:「好,我这就进城去抓药。」
玄晋瞧着房门在他身后锁上,数天来愁闷一扫而空,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笑容。那长命锁上镌刻着玄龙皇室徽记,少年不识,玄龙都城的百姓却无人不晓。只要长命锁到了当铺,执事之人见到,必不敢私留,迟早会报呈官衙。
有了这条线索,宫中侍卫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
◇
将近黄昏时,少年抓了几大包药匆匆赶回,还替玄晋买了一堆精致糕饼。正准备煎药,那三个人贩子蓦地闯进,催促他快些收拾细软,动身回永稷。
少年愕然:「现在就走?天都快黑了。」
「臭小子,叫你走就走,啰嗦什么!」那大哥黑着脸。
这两天都城内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到处都是官兵,查得森严。他本来还想再多拐几个孩童,看来是难以下手了,还是趁早回永稷,免得夜长梦多,被人搜到城外,发现他这个窝点。
少年不敢多话,只得拾掇起包裹,又帮着那三人给孩童逐个灌下蒙汗药。
轮到那个伤重的孩子时,那大哥翻开他眼皮看了看,道:「这个累赘就不用带上了,随他自生自灭去。」
少年动了动唇,想要为之求情,那三人已忙着将昏迷的孩童们搬上马车,他叹口气,把草药放在了那孩子身旁,低声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他转身,抱起玄晋,上了马车。瘦子跳上车架,扬起一鞭,赶着马车直往东行。
少年端坐车内,借车内点的幽暗油灯,低头看着正躺在他怀里昏睡的玄晋。男孩长长的两排乌黑眼睫随车厢颠簸微微颤动,煞似两片小巧蝶翼,衬着白嫩面庞,俊美五官,着实令人喜爱不已。
自己如果能有这么个漂亮的弟弟,该多好……少年竟看得出了神,随即为自己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哑然失笑。像小晋这样的孩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哪是自己这不知父母为何人的贫儿高攀得起的。
可惜到了永稷后,他就没机会再见到小晋了。
以小晋的容貌,准能找到个富贵人家的买主,不至于过穷苦日子,对于小晋来说,也不算太坏……
少年心潮澎湃起伏,如是安慰着自己。突地那大哥也伸手过来,在玄晋脸上捏了一把,啧啧叹道:「这次的货,还是这个最好。」
紧盯着男人摸过玄晋的那只手,少年遽然有种想把男人那手砍掉的强烈冲动——那么肮脏的手,怎配碰他的小晋?!
他低垂下头,极力压下满心从未有过的愤懑,却听那大哥和另一人开始商量起如何处置这次的猎物,说到玄晋时,大哥笑道:「这娃儿生得忒漂亮,卖给普通富户家太浪费,不如卖进宫里去。」
赶车的瘦子隔着帘子插嘴道:「是啊是啊,咱们先前怎么没想到?听说皇帝老子最喜欢年幼的娈童。把他献到宫中,绝对能赚上大笔银两。」
另一人迟疑道:「这孩子也未免太小了吧?宫里人未必看得上眼……」
「这你就错了。」大哥笑得猥亵,「那些爱男风的达官贵人就专好年纪小的娈童,说是那里既紧又柔韧,玩起来更尽兴,哈哈哈……」
少年听着三人淫邪笑声,几乎惊呆了。他们竟要将小晋卖到永稷宫中去当男人的玩物?
「阿天,你怎么在发抖?」大哥注意到少年双手都在轻颤。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冷。」少年强自一笑,告诫自己莫在人前露出异样情绪,惹三人生疑,心底却已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喜欢的小晋落入火坑。
◇
天色墨黑时分,马车行至一小镇上,找了间食肆歇脚打尖。
玄晋等人被灌服的蒙汗药药性并不强,只是令他们昏睡了一小阵子,如今都已悠悠醒转,手脚却依旧软绵绵的无法动弹,也无力说话。
看到少年拿着食物上车,玄晋气他先前帮着那三个人贩子给他们灌药,闭起了嘴巴,任凭少年哄尽好话,就是不肯让他喂食。
「小晋……」少年无可奈何,只好凑上玄晋的耳朵,轻声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走的。你不吃东西,待会儿哪有力气逃跑?」
少年终于良心发现,肯放他走了?玄晋黑琉璃般的眼珠子盯着少年直转,嘴巴却情不自禁地张开了。
「这才乖。」少年莞尔,喂玄晋吃饱后,跳下马车。
不会是骗他吧?玄晋正在乱想,车帘一掀,少年去而复返,眼带喜色,将玄晋抱了起来。「我在他们的饭菜里放了蒙汗药,他们现在都已经晕过去了。小晋,我这就送你回家。」
他对其余几个孩童望了眼,心知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这么多人,歉然摇了摇头,抱着玄晋骑上一匹骏马。
这辆马车由两匹马拉动,玄晋勉力抬起一只手,指着另一匹马,想说话,只发出微弱的嗯嗯几声。
「小晋你难道想自己骑马?」少年好笑地道:「那可不行。」
笨阿天,我是叫你把另外那匹马宰了,不然那几个家伙药力过后,准会骑马追来!玄晋肚里直骂那少年愚蠢,奈何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少年一振缰绳,马匹载着两人,沿来路奔入夜幕之中。
野外夜露浓重,寒风凛冽,玄晋打小养尊处优,吹了阵冷风便吃不消,连打两个喷嚏。少年见他着凉,忙扯开衣襟将玄晋裹在自己胸前,边放缓了马匹速度,免得风速太劲,冻坏了玄晋。
这个少年虽是在匪人窝里长大的,却人性未泯,尤其待他真是不错……玄晋窝在少年温热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