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尘抬眼望去,只见营地一头,一群将士垂着头,半跪在盖着白布的尸首前。于是他摆摆手,示意军中伙夫提着粥锅和面饼跟在自己身后过去。
“将军,将军啊……”面对王古的尸体,李昆岭纵然已是壮年男子,仍忍不住恸哭不已。
“这就是王古?”夏轻尘看着地上的裹尸布。
“是……”李昆岭沙哑地应道。
“你是他的副将?”
“是。”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李昆岭。”
“我知道你难过,但现在不是哀痛的时候”夏轻尘拿过一个饼递给他“来,先吃东西。”
夏轻尘挥挥手,示意伙夫将口粮发下。
“这……末将吃不下。”李昆岭为难地看着夏轻尘递到面前的饼。
“但现在不是你闹情绪的时候”夏轻尘将饼递到他嘴边“你想为王将军报仇,就要吃。吃下去,才能有力气上战场,才能杀敌报仇。”
夏轻尘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昆岭一怔,顿时觉得自己满脸泪水无地自容。狼狈揩了一把脸,接过面饼,哽咽地咬了一口。
“这就对了”夏轻尘满意地看着每个人都吃到了粮食“你是前线退下来的人,与敌军交战时间最长,跟他们的将领交过手,可以说是这里最了解他们的人。你知道多少,务必要每个细节都说清楚。”
“末将明白。”
“西苗军中是谁在挂帅,军中可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回侯爷,西苗主帅名叫赫炎洪石,是此役方才听闻的人物。但他们的前锋统将,是前任族长赫炎姑苏之子,赫炎苍弘。此人号称西苗第一勇士,天生神力,武力雄横霸道。昨日在战场上,无人可挡。王将军……就死在他的手上。”
“赫炎苍弘……”
“轻尘”阮洵走了过来“好人做完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夏轻尘看了他一眼,小声与他交谈:“谁说发完粮我就回去呀?”
“你……”阮洵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别闹了,战场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闹着玩儿。”
“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敏之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吃的?你们是不是……”
“诶,没有啊,我们可没挪用赈粮。”
“你!好啊,你不打自招了。”
“我才没有。”
“那你说,如此数量的熟粮,你哪儿弄来的?”
“诶,律法规定不得私自挪用赈粮,可没说不能向百姓募捐啊。”夏轻尘颇为得意地看看他“这些可都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劝说川县的百姓,一人一份捐给咱们将士的。”
“你!贵为侯爷,居然像庶民乞讨粮食!”阮洵暴怒而起,引来众将士的侧目。刘清河一听粮食是侯爷乞讨得来,当下震惊得如雷轰顶,带着众人跪拜下地,痛哭流涕。
“末将无能,怎堪侯爷如此关爱。侯爷大恩,末将虽九死也难报……”
“干嘛说那么难听。是募捐,不是乞讨啊。”夏轻尘一把捂住阮洵的嘴“戍军将士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家园,我让大家自愿捐粮支持戍军,是为他们自己呀。这是制造团结,同时稳定军心和民心,你乱讲什么!”
“张之敏这个蠢材,他就由着你胡闹?”
“哦,你说敏之啊,他已经跑到晴县去募捐明天的口粮了。”
“哈哈……”阮洵狡黠地笑着“侯爷如此爱惜军士,谁还忍心留你冒险留在前线呀。”
“你故意的。”夏轻尘冲着他咬了咬牙。
“跟我回去。”
“不回。”夏轻尘站出一步,举起那套着沉重铁甲的胳膊,振臂一护“众将士听着,西苗犯境,是前所未有的危机。然而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当酝酿已久的战争使命降落在你们的肩上,你们就注定背负皇朝史上最壮丽的功勋。生者荣耀、死者壮烈。看看你们身后的落魂口!这是皇朝唯一的防线,你们的父母妻女,全都在这道关卡之后,在家里等着你们荣归故里!所以,擦干你们的眼泪,收敛你们的悲伤,用你们的勇武与胆魄,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本侯会跟你们在一起,与全军将士一同并肩作战,不退蛮夷誓不还!”
“誓死守护疆土!”战地呼声排山倒海。夏轻尘张开双臂,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激情溢满胸怀。这一刻,他感觉到无上的荣耀与骄傲。阮洵在他身后动容地转过脸去,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帅旗都没有,你拿什么领兵?”
“这还不容易。”夏轻尘走上前去,在王古的尸体前蹲下:“就用王将军的敛布作旗,让他站在高处,看着咱们怎么杀退敌军。”
“判官,拿笔来——”夏轻尘一把扯起裹尸布,双手一抖铺开在地上,接过判官递上的大笔,踩在布上,豪情满怀地一挥“挂起来!”
沾着些许血渍的白底大旗挂上杆头,夏轻尘铁画银钩的“夏”字大旗在风中鼓了起来。
“待击退敌军,本侯再用这帅旗,为王将军裹尸送葬!”
此话一落,李昆岭麾下众将士,纷纷感激涕零。众人随着李昆岭长长一拜:
“全军誓死杀敌,为将军报仇!”
“轻尘你……”阮洵的笑脸都僵了“我不想支持你,追风营也不趟这道浑水。”
“哦……原来追风营只能打打山匪草寇,遇上正规的大军,就打退堂鼓了。”
“你说什么——”
夏轻尘凑近他的脸,万分狡猾地笑道:“你不帮我,我就乱打乱指挥。到时厢军死光光了,看你的追风营能在后方躲多久。”
“你……”
“哼哼……”夏轻尘洋洋得意地背着手走开“洵,我又赢了你一把哦~”
“我知道了——”阮洵有些不甘地咬咬牙。
夏轻尘挂上了帅旗,立即号令厢军升帐点兵。就在此时,营外忽然来报:
“启禀侯爷,赫炎苍弘集结大军在营外叫阵。”
“哦?”夏轻尘深吸一口气“来得正好。三军听令,即刻列队随本侯出阵迎战!”
“是!”
“刘将军、李将军。”
“末将在!”
“重甲上阵。让赫炎苍弘见识见识本侯的军威!”
“是!”
“洵……”夏轻尘扭头看向身后。阮洵无奈中有些忧郁,他沉默了片刻,慢慢从夏轻尘身边走过:
“跟在我身边,不准乱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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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之外,赫炎苍弘身跨白虎,头戴鬼面怒目黄金盔,肩挂朱凰吐火烈焰袍,身披饕餮张口薄轻铠,腰系勒甲银丝狐尾带,弓箭随身,画戟指地,傲立于万军之首,睥睨之姿,是傲视群雄的张狂。
夏轻尘身骑白马,缓缓踏入在沙地赤红的日光中。一身戎装在窒闷的空气中反射出清寒的银光。炽热的风吹起他盔上飘扬的帽缨,他手按腰间的“轻尘剑”,在汗臭和血腥弥漫的沙地上站定。身边喊话的士兵扬声沉喝:
“中州侯夏无尘在此,蛮族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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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VIP'
“哈哈哈哈……我当皌连皇朝派了什么厉害的人物来——原来是龙主的娈童,靠脸吃饭的中州侯啊!”赫炎苍弘粗声笑道。身旁火枭以及众西苗将士也跟着嘲笑起来:
“小白脸,战场用的是拳脚功夫,可不是滚床的功夫!”
“哈哈哈,小白脸,把你的头盔摘下来,让咱们西苗的男人开开眼,看看男人能俊成个啥模样。”
“岂有此理!”夏轻尘愤怒地一夹双腿。
“不可中计。”阮洵一把拉住他的缰绳。
就在此时,赫炎苍弘□白虎狂吼一声,吼声震动军将身上战甲。夏轻尘□“妖狐”竟然惊得乱抖起来,阮洵急忙在一旁替他稳住,如此一来,赫炎苍弘笑得更厉害了:
“二流的马,配上三流的人,侯爷可是要出做下流的事情?”
刘清河与李昆岭本就对夏轻尘心怀感激与崇拜,如今听得他们这般羞辱,哪里还忍得下。纷纷握紧兵器,整军准备冲锋。
夏轻尘明知敌人有意激怒,无奈心中依旧是怒火难平。他一把摘下背上弓箭,立马扬弓。
“轻尘,他是敌军主将,你的箭奈何不了他。”阮洵阻止道。
“甲队弓箭手准备——”夏轻尘一声令下,身侧十名弓箭手搭箭扬弓,箭矢对准赫炎苍弘。
“放箭——”
破空之声响起,箭矢逼眼而来。
“愚昧。”赫炎苍弘嘲讽地一笑,侧身回戟,轻松挡开箭芒。然而下一瞬间,耳旁忽来一声箭鸣。一惊之下,猝不及防,□白虎狂号一声,箭穿左眼。
“啊!”赫炎只觉□猛烈一震,白虎庞大的身躯猛地翻腾起来,随后重重跌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就在他分神之际,夏轻尘弓箭再扬,一箭射下西苗军中兽面大旗。顿时笑骂声止,火枭众人立时收起笑意。
赫炎苍弘痛失坐骑,怒火腾起。他看着很快瘫在地上,垂死抽搐的白虎,忍痛一戟戳中虎心,结束了它的痛苦。抬头一看敌对阵营,身骑白马之人冷然立于马上。赫炎仿佛能从他泛着寒光的面盔后,窥见那清傲的笑意。
“冲啊!”刘清河看准敌人一瞬的分神,率军冲出。
鼓声擂响,皇朝精骑倾巢而出。金戈铁马对上藤甲弯刀,激起漫天血肉横飞。原本凝窒的空气,生生搅起血腥蔓延。
夏轻尘立在马上,远观战况,只见刘清河、李昆岭围战赫炎苍弘。双枪挑单戟,虽有战马助势,依旧难占上风。反观赫炎苍弘,虽失坐骑,但一杆方天画戟舞得出神入化。一戟挥洒,铁甲惊动,扎、挑、勾、啄,滴水不漏。所指之处,招招见血,如入无人之境。夏轻尘几乎能感觉到,他金色的面盔后面的双眼,正猎鹰一般盯着自己的方向。张狂的姿态,所向披靡的猛势,战得彼此血脉贲张。
眼见刘、李二人渐渐不敌,阮洵一拍马背,纵马冲入战场。腰间宝剑出鞘,飘忽剑势急攻赫炎苍弘。三人围住赫炎苍弘,转灯一般将他围在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