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已淹上甲板时,姜大先生抱起陶三跃到舱顶上,又站不住脚,就坐了下来。眼见江水已快淹过舱顶,自知绝无幸理,正紧握铁烟斗长吁短叹不已,见祁寒和阿絮又游了过来,不禁喜道:“祁少侠!阿絮姑娘!”
祁寒和阿絮到了跟前,攀住了那舱顶,祁寒急道:“前辈为何还不走?”姜大先生道:“我能不能逃得性命倒在其次,眼下正有一件紧要的事要托付二位。”
祁寒以为他不放心陶三,便道:“陶三的性命自是要救,前辈的性命也要救,我们一起往岸边游!”姜大先生摇了摇头道:“我本就不擅水性,如今一腿有伤,更是不成了。若一起逃命,只是拖累了你们。你们带着陶三去吧,还有一件事……”
正说到这儿,阿絮忽然望着西面的江上,大声道:“有船过来了!”祁寒还以为阿絮又要乘他们回头之际一人离去,便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这次我却不上当了。”阿絮却喜道:“真是有船过来了!”姜大先生望去,也笑道:“还是条大船!”
祁寒这才扭头向西边看去,却见果然有一条大船正朝这边行过来,船上灯火彻明,所行之处,将江面都照得亮了。
第三十三章 郁积胸中谋虑,慷慨尊前谈笑,袖…
祁寒见果然来了一条大船,心中也是大喜,便和阿絮、姜大先生摇起手臂来大声呼喊。喊了数声,船上的人似是看见了这边江中有人,便向这边行了过来。那船行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已到了近前,落下帆来停住了,又从船上抛下一条绳索来。祁寒让姜大先生先抓住绳索攀上船去,待阿絮上去后,自己这才一手携着陶三,一手抓着绳索上了那船。
一踏上那船,祁寒将陶三放在甲板上,正要开口向船主人道谢,抬头就见三步开外站着一排大汉,俱都肃然站立,沉默不语。祁寒、阿絮心中一凛,心道:“难道又是那彭老生的同党不成?”姜大先生却仰望着那桅杆上面,脸有异色。
祁寒也向那桅杆望去,只见顶上有一面旗子,上面绣着十数个小圆圈,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形,圈与圈之间又有线连着,若不是那小圆圈数量太多,便有些和那北斗七星的图案相似了。
祁寒正要问姜大先生这是哪家门派的旗号,就听见有人笑了两声,眼前一闪,便有一人转到那排大汉的身前。那人披着件黑色披风,生得尖嘴猴腮,身形瘦小,正是长江十三坞的总舵把子木野狐。
祁寒见了木野狐不禁暗叫一声:“不好!”心道:“怪不得姜大先生面有异色,却是看出这旗子便是长江十三坞的旗号。旁人倒也罢了,偏生当日在天风镖局的船上,他将我的面容看得最是清楚。且不说我与木野狐曾有过节,便是没甚过节,他要向柳聚君请功,也必放不过我。这可真叫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了。”
长江十三坞在九江府另有自己的码头,因而并不和众人一处走。木野狐又因为有件事要和江南六寨的几个头领商议,便耽搁了些工夫,落在了后面。谁知竟遇见了祁寒他们,还救了他们上来。
方才跳入江中时,祁寒头上的斗笠早被江浪打掉了,此时面容上可谓无遮无挡,但木野狐却看也不向他这儿看一眼。只对姜大先生抱拳道:“姜总镖头,今日这般得闲,没事在这江中游水戏耍着玩吗?”
姜大先生抱拳道:“木总舵说笑了。在下乘船途中,陡遇风浪,船小浪急,不慎便倾覆了。也幸亏木总舵路过,这才救了我等的性命,此情此义,姜某没齿不忘。待我们四人平安返回陆上,定当重报木总舵的恩德!”说罢对着木野狐又是深深一揖。
祁寒和阿絮在一边听得明白,都知道姜大先生这话明是谢木野狐救命之情,实是许之以利,求木野狐不要和祁寒为难。祁寒心中感激姜大先生之意,却又忖道:“木野狐是聪明人,必是知道将我拿下送给柳聚君的利处要大得多,姜大先生这番话未必能打得动他。”
木野狐嘿嘿笑道:“姜大先生言重。江湖上施施援手,乃是常有之例,那能事事图报。我只怕有扰姜总镖头在江中畅游的雅兴,既然没有,便再好不过了。难得姜总镖头赏面子,肯到我这条破船上来,我怎么着也该好好款待才是。”又一挥手,命令身后的大汉道:“来啊,请姜大先生和天风镖局的这几位朋友去舱中换换衣服,好生休息休息。”
姜大先生不知木野狐是何居心,但想到或许他另有他图,但此刻他言语客气,又没有喝出祁寒的名字,反将他认做天风镖局的人,自是不能和他翻脸,便抱拳道:“那便多谢木总舵的美意了。”
木野狐笑道:“有什么美意不美意的,我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而已。你们且去歇息,待酒菜备好了,我再来请各位入席。”便有一人走过来,请姜大先生他们下去休息。他们正要随那人去。就听船头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总舵把子,江里浮起了一具尸首!”木野狐沉声道:“把他捞起来。”
第三十三章 郁积胸中谋虑,慷慨尊前谈笑,袖…
姜大先生听了此话,心中一紧,忙向船头奔去,祁寒和阿絮也以为是姜浣沅,跟着便跑了过去。走到船头往下望,果然见那江面上有具尸首浮了起来,看身形却不象是姜浣沅,三人这才稍稍舒了口气。船上的人早扔下绳索去,将那具尸首套了起来,又将他拉到船上。姜大先生、祁寒、阿絮借着船上的灯火往那人面上一看,却无不吃了一惊,原来那尸首却是彭老生。
姜大先生料得不错,那船正是彭老生凿通的。彭老生自幼在海岛长大,习得一身好水性,自是不惧江中的风浪。他又原本便是海盗出身,随身带有铁凿,这凿破船只、害人性命、图人钱财一类的事,本就如家常便饭一般。彭老生被阿絮打了一掌,虽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他凿通了船之后,就忍住伤痛在水底伏着,只待船只沉没,姜大先生他们下到水中来时,再一一要他们的性命,以报那一掌之仇。
彭老生在水底等了许久,忽见一人跳入江中,如箭般向前游去,正是阿絮为要引开他这才抢先跳入水中了。彭老生却只以为他们是抢着逃命,便冷笑一声,想要追上前去,先取她性命,再回过头来料理其他人。谁知他在水底伏得久了,一动之下竟牵动伤处,在水中吐出两口血来。
彭老生忙停下手,想运气将那伤势再压一压,但那江水汹涌,毕竟不同寻常,他一面要与那波浪相抗,一面又想着将祁寒他们杀死,心有旁骛,自然运功不精,拖得久了,一时运岔了气,又吐了口血,竟昏了过去,便浮到江面来了。站在船头的长江十三坞的帮众不知就里,以为是具尸体,这才发声呼喊起来。也幸得木野狐下令将他捞起来,若再拖得片刻,便不免被江浪卷走,任他水性再好,也只能成具浮尸了。
姜大先生他们三人自是不知这些,见彭老生躺在甲板上动也不动,只道他已伤重而亡,心中都是一喜。木野狐也走了过来,问姜大先生道:“这人可也是你们天风镖局的?”姜大先生以为彭老生已死,不想多生枝节,便摇头道:“他不是我们天风镖局的人。我们也不认识他。”
这时那将彭老生打捞上来之人伏下身,在他鼻间一探,又抬起头道:“启禀总舵把子,这人还微有些气息,并没有死。”姜大先生听了心中一惊之余便又暗悔:“早知如此,便该将他认做天风镖局的人,待将他带回去后,再废去他的武功便是。只是话已说出,现在却开不得这口了。”
木野狐嘴中轻轻咦了一声,又道:“既他还没有死,就把他抬到舱中,喂他几口姜汤,等他活过来,再打发他回去。”旁边几人应了一声,把彭老生抬了下去。
木野狐转对姜大先生笑道:“平日我们在江上行船,似这般救人也救得多了。除非到万不得已,我绝不杀人。但江湖上传说起来,却只说木野狐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杀人如麻,令我白白担了许多骂名。”
姜大先生道:“江湖传言本就不可信。为人怎样,总要见了才清楚,旁人说的话如何能信得!”木野狐道:“姜总镖头信得过在下就好。”便唤过一人来,让他带姜大先生他们下去换衣休息。祁寒将陶三抱起,和阿絮、姜大先生跟着那人去了。那人将他们分别领到三个房间中,自有人送上衣服和茶水来。那衣服都是崭新的,显见得木野狐想得甚是周到。
祁寒换了衣服,又替陶三换上,让他躺在塌上。自己走出房门来,见阿絮已换好衣服,在门外等候了。二人在这番生生死死之间走了一遭,只觉彼此间更是亲密,便携住手,相视一笑。又走到姜大先生的房前,敲了敲门。姜大先生在里面道:“进来吧。”两人推门走了进去,见姜大先生也已换了衣服,坐在桌旁,却眉头紧锁,似有隐忧。
第三十三章 郁积胸中谋虑,慷慨尊前谈笑,袖…
祁寒道:“前辈可是在担心彭老生?”姜大先生道:“彭老生虽然没死,但看这情形,他受得伤也不会轻了,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担心他。我担心的是木野狐——”
阿絮道:“姜前辈可是担心木野狐虽然表面上殷勤客气,实际上另有图谋?”姜大先生道:“正是。木野狐为人狡诈,又变化多端,令人难测其意。我不知他这般待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寒眉头一皱道:“确是有些奇怪,按说以木野狐的眼力,绝不会看不出我是谁。但他却不喝出我的名字,还把我说成是天风镖局的人,倒象有意在手下的帮众面前替我隐瞒一样,这可不是怪事吗?”
姜大先生道:“我担心的也是这点。我在想,他会不会装做认不出你,先稳住我们。待会儿在酒席上,再或是下毒,或是设伏,将我们擒住?”阿絮道:“可木野狐岂会不知道他装做认不出祁寒,会让我们生出戒心?他若这样做,却也太拙了些。”
祁寒道:“还有那彭老生,会不会木野狐认得他,这才有意救他上来,却又做出与他并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