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便是一个浪荡公子,整日里什么坏事做不出来?我爹看我闹得实在不象话了,这才给我定下门亲,好让我不在浪荡下去。但这脾性可是定下门亲就能改好的吗?你见我时倒象个少侠的模样,可你认识我有多久?你知道往日里我是什么模样吗!”
苏蕙道:“我不信!”
祁寒道:“别的不说,就说那日离开小酒馆后,你道我去了哪里?我去了秦淮河!那儿的情形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要说这儿,南北各处的这些个地方,我几乎也逛遍了。所谓‘扬州一觉十年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了!”
苏蕙泣道:“我不信!”
祁寒道:“我也并非喜欢你,只不过想来南京玩玩,却恰好碰见你,见你生得好看,正好又有这事,便想着来沾你的便宜!”
苏蕙不停摇首道:“我不信!”
祁寒道:“你信与不信都是如此。”话音乍落,便闪到苏蕙面前,还没等她明白过来,伸指在她的腰间一点。苏蕙身子一软,祁寒伸手揽在她腰上,苏蕙浑身无力,不由又惊又羞,道:“你……你想做什么?”
祁寒将她扶到榻上躺下,苏蕙紧闭了双眼,脸涨得通红,不敢去看他。
祁寒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我是怎样的人。”
说罢,俯下身去,在她的面上一吻,嘴中咸咸的,也不知是她的眼泪,还是自己的眼泪。回身推开窗子,便从窗子中纵了出去。
第八章 还是关河冷落,斜阳衰草,苇村山驿。…
祁寒一路走到镖局东首小门,所幸正是清晨,镖局中的人还未在院里走动,因此并没有人看见他。放在客栈里的雪芭蕉,苏蕙早让人取了过来,祁寒既然知道自己命已不久,有心把雪芭蕉送于苏蕙,便有意不去取它,只一人悄然离去。
出了小门,仰首见一缕阳光,正从对面的高墙上照下,忽想到那天一早来找苏蕙时,她就是这样站在这缕阳光里,如今阳光依旧,境况却已大异,自己再也不能象那日般,看着苏蕙站在这儿,心里便是一阵凄然。又想到即使自己的一番话不能让苏蕙完全相信,却也至少让她有几分怀疑,此情一减,便不用因自己而误了终生,心中又是一阵欣慰。
待出了城,祁寒暗道柳云他们去栖霞山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才回,而自己点的苏蕙的穴道半个时辰才就能解开,绝不至于引起什么误会。就怕他们回来后,还会寻来,就不去走大路,只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专捡无人走动的小径走。好在虽然左肩有伤,这几日休养下来,功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施展起轻功,虽然路途难走,却也不碍事。
行了半日,到得一个山顶上,不要说有震源镖局的人追上来,环望四处,连人影也见不到一个,只丛生的草木间传来阵阵鸟语声。此时正是太阳最烈之时,祁寒一路走下来,身上都已汗湿了,找了棵松树,正想歇歇,却不料这一路急奔,血行加速,促发了左肩的伤势,心口又痛起来。好容易挨过这阵痛,已是筋疲力尽,便就势在树阴里躺了下来。
祁寒放松四肢,仰面躺着,看着天上的白云在空中缓缓地飘来飘去,又慢慢地变幻着各式的形状,一颗心仿佛也随着白云悠悠荡荡飘到了九天之上,从天上往下看来,尘世间的一切都是小如芥粒,便连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也都是那样那样微不足道。此时祁寒的心中一片平静,只愿就此躺下来,以这树下,做长眠之所。
如此躺了小半日,忽然想到,自己时日无多,除父母的养育之恩、苏蕙的一腔深情难报外,也没什么太多的牵挂,可只辜负了林师伯所托一事心里总是念念不去,无论如何也得往络藤山庄一趟,将丢失秋声刀的始末告诉林师伯才行。此事一了,再寻个没人的去处,安安静静地了此一生就是。打定主意,挺身站了起来,朝络藤山庄的方向走去。
下得山来,便见到一片如荫的草地,一匹枣红马正在俯首吃草。祁寒见天色已近傍晚,又不想找客栈落脚,就在草地上歇息了下来。第二日早上,祁寒一觉醒来,见那马还在草地上站着,走上前去,见它无鞍无缰,瘦骨嶙峋,想是年齿已长,老而无用,便被人抛在此地,仍其自生自灭的。那马久是在人家里养的,见祁寒来到近前也不慌张。
祁寒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叹道:“你我虽然素不相识,眼下却是一般的命运。”又算算路程,此去络藤山庄还有两百多里路,要不使毒气上升太快,便不能施展轻功,若只是单凭双脚走过去,怕是还没到半路就要毒发身亡了。这匹马虽老了些,却还勉强可以做个脚力,总比自己走得快些,便对那老马道:“你可愿意帮我个忙,驮我一程?”
那老马平日听人话也多了,不知是不是有些通人性,只把头一低,似是点头一般,祁寒喜道:“那便多谢了。”便翻身上了马背,虽然无鞍无缰,却也坐得稳当,嘴中轻喝一声:“驾!”,那马便迈开四蹄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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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还是关河冷落,斜阳衰草,苇村山驿。…
祁寒骑着这匹老马,寻着偏僻的小径,一连走了三天,都并不曾见有震源镖局的人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那马毕竟年老体衰,跑不到十几里路就气喘吁吁,祁寒便常常下得马来,和它走一阵,若看到有草地或水塘时,便领它过去吃草、饮水,待歇息好了才重新上路,如此走走停停,三天下来不过才走了百八十里路。好在祁寒想着只要在毒发之前赶到便行,或早或迟都无大碍,便也并不着急。
三天里,左肩的传到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每次疼时,祁寒不知怎的,都要想起苏蕙来,仿佛每次疼时,她都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守在他的身边,看着她的面孔,胸口的疼痛就能够忍受了。但疼痛过去之后,一人躺在无人的旷野上,才知道苏蕙并不在眼前,便觉得自己的心和天一样空,没有一点着落,这感觉比之胸口的疼痛,实是更为难忍。
这一日,已行到宁国府附近,再往前走,便是徽州府,也就快到络藤山庄了。祁寒顺着条小径走到尽头,却到了条大路上来。又行了几里路,祁寒见老马的脚步明显缓下来,便跳下马来,想给它饮些水,左近却寻不着水源,一抬头,见前面有一群人正在路边歇脚,便想着去向他们要些水来。待走到近前,才见到是群普通的百姓,约莫七八十人,男女老幼都有,却俱都衣裳破败,面上颇多烟尘,且有愁苦之色,似是逃难而来的一般。
祁寒上前向其中一个老人讨了水,给老马饮了,顺便问道:“请问这位老丈,你们是从哪来的?”那老人道:“我们是杭州府附近的百姓。”祁寒奇道:“杭州府?那可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你们怎么会……,莫非是有什么旱涝灾害吗?”那老人叹道:“可不是鱼米之乡,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事。这要是旱灾、涝灾倒也好了,庄稼虽然受些损害,人倒也能保住性命,现在却是——哎……”话没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祁寒奇道:“不知到底是何事,还请老丈明言。”那老人却低着头叹气不止,只不说话,旁边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道:“这位小哥,你好不晓事!难道没有听说过倭寇吗?”祁寒道:“倭寇!”那人道:“可不正是倭寇!要是寻常的旱灾、涝灾,我们又怎么会要逃难到这儿。”
祁寒道:“我是从北方来的,对这倭寇的事,只有些耳闻,却并不详知,这位大哥能不能和我说说。”那教书先生道:“我原也知道得不多,后来详查典籍,方才知道些大概。他们是从东面海上的倭国而来,这倭国国君居住在山城里,统辖有三岛、五畿、七道,有郡县约五百七十三。”
祁寒道:“我大明如此广阔,也不过十五省、一千一百余县而已,若这么说,这倭国岂不是有我大明一半大了?”那教书先生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虽说有郡县五百七十三,大的却也不过如我们的一个村落罢了,且多是小岛,如何能和我们大明相比!”
祁寒道:“原来这倭国只是弹丸之地,既然如此,又如何敢为害我大明?”
那教书先生道:“岂止我大明!自东汉光武帝时,这倭国就与我们有来往,历汉、唐、宋、元,虽屡有进贡,亦屡有入寇,只不过我们国势有强有弱,大抵国势强时,他们便俯首称臣,谴人入贡;国势弱时,他们便凶相毕露,乘机入寇。国初时,太祖皇帝也曾派僧人去抚谕倭国,让他们进贡,为此,太祖皇帝还做了一首诗,我记得其中两句是‘于善化凶人,不负西来意。’意思是说,他们若肯来归降,我们便用我们的善良之性来感化他们的凶残之性,但他们的凶残之性,又岂是可以轻易就可以感化的!自成祖皇帝以后,他们不仅盘踞海岛上,拦劫来往船只,竟还敢进犯沿海的镇县,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大伙儿便称他们为‘倭寇’了。”
第八章 还是关河冷落,斜阳衰草,苇村山驿。…
祁寒听到这不由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这倭寇竟已进逼到杭州府不成!”那教书先生道:“可不正是如此。如今这倭寇愈发猖狂了,往往凭借百十人,就能在东南诸省横行无忌。前些时日,有股自海上来的倭寇从乍浦打到海宁,攻陷了崇德,又转而劫掠到塘西、新市、横塘、双林、乌镇、菱湖等地,别说你在北方不知此事,便是我们在南方的熟知有倭寇,也没有料到他们能成如此祸害呢!”
祁寒听到这些地名,虽不知是何处,却也知道都是些浙江的县镇,又听那教书先生也叹道:“你是没有看到那时的景象,他们一路到杭州城下来,是见人就杀,杭州城外数十里真正是流血成河、尸骸成山了,其状惨不忍睹!我们在村里,听到附近县镇被攻破,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一伙倭寇围住了。我们村里原有两三百人,现在也就只剩这些了。”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无不啜泣起来,那老者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