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先生听了祁寒的话,将头轻轻一撇,道:“你看错了,这招不是什么‘风雨争飞’,而是我‘望月剑法’中的‘九天揽月’。”
祁寒眉头一皱,心道:“我绝没有看错。虽然不同的招式,姿势可能相近,但出招的角度、所用的力量、去势的速度,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一招分明是‘风雨争飞’无疑,哪里是什么‘九天揽月’了。而‘风雨争飞’又是‘疏雨刀法’中的精粹,若无人传授,旁人决计无法学会。如此说来,他和我的师门实在是大有渊源。但为何他却一力否认呢?”
想到此处,见鲁先生又俯下身去检查那黑衣人的伤口,祁寒心中一动,捡起一把钢刀,也不招呼,忽然一招“夜雨八方”便向鲁先生袭去。一旁吴儿看得正清楚,骇道:“祁叔叔,你做什么!”鲁先生还未听到这喊声,就觉身后有风声有异,不待多想,也来不及回身,反手就是一招,将手中笛子倒卷上去,只听“叮”、“叮”数声,便已将来招化解。
鲁先生转过身来,见祁寒手中正提刀看着他,冷声道:“你这一招若不是‘雨打疏荷’,我这么多年的‘疏雨刀法’也算是白练了。”
此时吴儿已跑了过来,拦在鲁先生身前,看看祁寒,又回身看看鲁先生,不知发生了什么。鲁先生对吴儿道:“吴儿,你先到一边玩去,我们有话要说。”吴儿答应了一声,虽往旁边走,却颇有些悻悻然,走到一半,偷眼去看,见祁寒和鲁先生还是对面站着,望着对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走到一边去蹲在地上拣起根树枝拨弄石子。
鲁先生见吴儿走得远些了,便道:“就算我使得是‘疏雨刀法’又怎样,‘疏雨刀法’只许你会,便不许其他人会么?”
祁寒道:“‘疏雨刀法’自然不只是我会。可我听我爹说过,这‘疏雨刀法’是他师父独创的武功,而他老人家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林若谷林师伯。”听到林若谷的名字,鲁先生的眼光蓦得一滞,又涩声道:“那又怎样?”
祁寒道:“我爹只将这刀法传给过我。而据我所知,林师伯也只有韩滶这一个徒弟。我想知道,你这刀法是从哪儿学来?”祁寒一边问他,一边在心中暗道:“我爹自是没有其他的传人。而这鲁先生既然会‘疏雨刀法’,定是林师伯所授。这其中必有什么原由,让林师伯将收过这一个徒弟的事隐藏起来,从没有提过。”
正在这时,祁寒猛然又想起林师伯遇害那晚韩滶说的话来。韩滶说在书房下的密道中听到林师伯对一人怒道:“我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便是有,也不会给你这个孽子!”祁寒忽然省道:“韩师弟只道除了我之外,这‘孽子’之称并无第二人。可若这鲁先生也是林师伯的弟子,林师伯说的‘孽子’也正是他了!如此说来,他竟是杀害林师伯的凶手不成!”
想到这层,祁寒脑中“嗡”的一声,一想到林师伯的冤仇此时便可以得雪,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刀柄,只待鲁先生说出“不错,我是你林师伯的弟子”的话,便要和他以性命相搏。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鲁先生沉默半晌,忽然招手对吴儿道:“吴儿你过来一下。”吴儿在一旁见他们俱都面色沉竣,不知到底怎么了,想听他们说话,又听不明白,见爹喊自己过去,只道他要让自己过去听他们说话,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将手中树枝一扔,赶忙便跑了过去。鲁先生见他跑到身前,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吗?”
吴儿抗声道:“我不困……”话没说完,鲁先生手指一挥,便点在他的昏睡穴上。又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祁寒吃了一惊,道:“你!”鲁先生道:“有些话,我不想让吴儿听到。”
祁寒道:“什么话?”鲁先生道:“你说得不错,我用得确是‘疏雨刀法’。”祁寒的手将刀柄攥得更紧了,沉声道:“还有呢?”
鲁先生却不说话,抬手在面上一抹,揭下一层薄薄的物事来。祁寒再往他脸上望去,却见他的面容竟已变了,原本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目俊朗。只一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容貌秀丽的青年,模样虽不认得,却又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祁寒从未想到一向被自己尊为前辈的鲁先生,竟和自己年岁相仿,便吃了一惊,道:“你……”
鲁先生道:“你猜出我是谁了吗?”嗓音柔宛,赫然是个女子的声音,祁寒更大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望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悟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她眉宇之间多有和林师伯神似之处,便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是林师伯的女儿,你就是林芜蘅!”
鲁先生叹道:“不错,我便是林芜蘅。”祁寒听她说了这话,一时便呆住了,想到面前这人,虽然自己从未见过,名分上却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僵立良久,方道:“可你不是……”
林芜蘅缓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我不是和那吴公子私奔去了吗?怎么又孤身一人带着吴儿隐居在山上?”此时祁寒的心情已渐渐平静下来,见她面上沉郁,便道:“我是想问这句话,可你若不想说,我不知道也无妨。”
林芜蘅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怕我不好意思说是不是?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在一年以前,可能这话我还是羞于说出口。可现在——”说着,仰望天上疏疏朗朗的几点繁星,幽幽道:“倘若时光能倒流,便是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我也会说,愿和他一块儿去私奔。”
说罢,林芜蘅看了看祁寒道:“这话你听了心里会不好受。可我就是这样想的。”祁寒道:“我也愿意你和那吴公子能在一起。”林芜蘅,道:“你真这样想吗?”又惨然一笑道:“好固然是好,可就是太晚了。”祁寒道:“难道那吴公子他真得……”
林芜蘅道:“你是不是以为他是诈死,再乘我爹我娘不备,将我接了出来?”祁寒心道:“当日韩师弟正是这样猜测的。”便微微点了点头。
林芜蘅道:“那你可料错了。今日我固然说愿意和他去私奔,可换做当时,就是他亲自来接我,我也不会和他走的。要不是我看见那样东西,要不是我知道他确已不在人世,我是不会走的。”祁寒道:“什么东西?”
林芜蘅举起手中的玉笛,轻轻抚摩道:“就是它了。”祁寒奇道:“这有什么特别——”忽想到这玉笛多半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自己如此问,委实有点不大合适,便硬生生得将话止住。
林芜蘅道:“待我将事情细细说来你便明白了——那已是两年以前了”说着,闭起双眼,喃喃道:“两年了,可是我每每想起来,还象是昨日的事情一样——那时我还什么都不太懂,每日只知道在家中钻研医书,探寻药理。一日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一味从未见过的怪药叫‘皓晚’,书上说此药只在江南湿润温泽之地才有,又多生在丘陵或山坡上。我想着自己去寻一寻这味药才好,就问林狄附近可有什么山,他还以我要出去散心,便说离这山庄三十里,有个玉阶镇,镇旁有座牵牛山,景色最是清幽。”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道:“牵牛山?”心道:“牵牛山不是离络藤山庄只有五里地吗,怎么又成了三十里了。”又一想,暗道:“是了,林师妹她走了之后,林师伯方才搬到现在的络藤山庄来,定是以前的那络藤山庄离牵牛山有三十里之遥。”
林芜蘅以为祁寒是觉得牵牛山之名耳熟,故而惊诧,便道:“这牵牛山就是现在我住那山了。那时我却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所在,见林狄这样说了,便问清路途,第二日一早,我一人出门,就向那牵牛山寻去。我到了那牵牛山上,见那儿几乎没什么游人,山石树木又果是怡人,未免贪看风景,便留连得长了些。想到还要寻那药去,已快到午后了。我走得久了,就想坐下来想歇歇再寻药去。那时我身上总是随身带着只玉笛,见左近无人,景致又好,一时兴起,便取出玉笛吹了起来,岂不知这一吹,便吹出了这段情怨来。”
祁寒见她话语中虽有些许哀怨之意,面上却略无悔意,反倒微微而笑,象是又置身于当日的景况中一般。
林芜蘅继续道:“那日我心中高兴,也不知吹了多久,刚一停下来,就听到一人赞道:‘好笛声!’接着就从一棵树后转出一个男子来。我脸上一红,站起身来就要走。便听他又道:‘姑娘的笛声好是好,就可惜略微惆怅了些。’我也是年轻人的心性,见他这样说,忍不住回身道:‘你也会吹笛么?’他笑道:‘要说吹笛那是远远比不上姑娘吹得这样好,可要说听笛,勉强还能说上两句——姑娘方才吹的是《江南好》的曲调吧?’我见他果然听得不错,便点了点头。他又道:‘江南乃绝妙之地,山川人物无一不佳,若逢春日则更是天下至景。姑娘的笛声恰如江南春景,灵动清秀已极。但美则美矣,却总有一股惆怅悲惜之意,似乎是在担心春日之不永——不知我听得是与不是?’”
“平素里又从不曾有人和我说起过这些,无论是日里还是梦里,都只我自己吹笛给自己听罢了。我听他说得一丝不差,很有些意外,就与他谈论起音律曲调来,这才发现他不仅对音律,对书画琴棋都颇有见地。正说到高兴处,我忽然想到如此荒野之外,一男一女两人在这终不大合适,便也没向他招呼,转身就要离去。他楞了一楞,却也没有拦我,只等我走出很远去,方在身后喊道:‘明日此时我还在此地相候,不知姑娘是否得闲?’我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知怎得,着实有些欣喜,但脚下却走得更快了。’”
听到此处,祁寒心中猜到那人便是吴语化,忍不住问道:“那你第二日去了没有?”
林芜蘅摇了摇头道:“我也顾不上再去寻药。回到家中,一颗心只是‘扑扑’跳个不停,脸上也直发烫,象发烧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