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轻手轻脚把哭累了的阿珂放到床上,看她睡着之后,仍然深深蹙眉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气。
这一次南下云南,偷吴三桂的《四十二章经》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陆成真正要做的,其实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与九难尼姑多一些相处时间,制造机会从她那儿学得“神行百变”;第二件则是揭开阿珂的身世,让这可怜的少女从此脱离九难的阴影。
第一件早在路上时就已经完成,现在九难让阿珂去行刺吴三桂,倒是正好给了陆成解决第二件事的机会。
出了房间,陆成在院里站了一会儿,便去敲开九难的房门:“师太,今晚我们就要去偷那本《四十二章经》吗?”
九难点了点头说:“未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早动手越好。”
陆成又问:“师太是不是安排阿珂今晚去行刺吴三桂?好为偷取经书创造便利?”
九难反问:“你如何知道的?”
“阿珂姑娘心神不宁,晚辈自然就看出端倪了。师太,晚辈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你听了可别动怒。”
见九难沉吟不语,陆成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师太,你是大明朝的公主,大明江山败在吴三桂这大汉奸手里,你有再多的怨恨,就算对吴三桂千刀万剐,都不过分。可是,纵然上一代有再多的恩怨,也不应牵连到无辜的下一代身上,阿珂从出生至今,都是师太照顾长大的,她何曾做过什么恶事?你让她去刺杀吴三桂,站在她的角度想想,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九难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成。
阿珂是她从平西王府偷来的,这件事,九难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全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今趟让阿珂去刺杀吴三桂,她也并非是让阿珂去做什么调虎离山之事——以九难的武功,根本不需如此——而是让她去刺杀自己的亲爹!
到时无论成不成功,九难都会畅快淋漓,获得报复的快|感。若是在事发后,再在父女俩幸存的那一个面前,揭露事情的真相,想想那个场面,九难就更加痛快了!
——这世上很多事,若是没人知道,做起来就会脱离道德的束缚,尽情把内心阴暗的那一面释放出来。
九难对阿珂,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
然而此刻,这件事居然被沐王府一个后辈知道了,九难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感,霎时间恼羞成怒。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成目光直视着她,毫不退缩:“晚辈说的什么,师太心里自然明白。师太要置吴三桂于死地,只消吩咐一声,晚辈自当号召沐王府的人,竭尽所能,直到杀死此人为止。可是,师太今日的做法,却是把你当年所受的痛苦,转嫁到另一个无辜之人的头上,这岂是出家人的作为?难道师太名为出家,其实心里半刻也不曾放下尘世的恩怨吗?”
九难神色再震,蓦然间想起,自己已经出家二十多年了。
可是正如眼前这个后辈所说,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一刻放下过心中的仇恨,着实枉为出家之人。
陆成再接再厉道:“我想师太心中一直在等的某个人,也不愿看到当年的长平公主,变得今日这般,没有善恶是非之分吧。若有一天见了他,师太该如何去说呢?难道说你利用了仇人的女儿,去刺杀她的亲生父亲吗?嘿嘿,只怕那人这辈子都不屑再看到你了吧……”
“找死!”
轰的一声,却是九难突然出手,把陆成打了个跟斗,径直轰出门去。
那短暂的瞬间,陆成仅仅是升起了抬手抵挡的念头,根本来不及付诸行动!
他跌坐在门外,只觉心口憋闷,不由自主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顶尖高手的威力,远不是此时的自己能比的。
低头一看,胸口的衣服被强劲的内力震碎,露出里面那件自从得到之后、就不曾离身的金丝软甲。
正是这件宝物,帮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攻击!
陆成不由暗呼了一口气。
“贫尼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你这后辈若还不知死活,下次就送你归天!”九难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怒气森然。
只是陆成却从她的腔调之中,听出了些许的惶恐和不安。
他哈哈大笑几声,站起身说道:“师太的武功和为人,晚辈今日都领教到了,真是令人心生敬佩。既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和阿珂说出她的真实身世,看看她是否还会任你摆布……”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怒喝声中,九难突然拦在陆成面前,急速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此时绝不平静的心情。
“师太还有何事?”陆成傲然道。
九难闭口不答,蹙眉半晌,生硬的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贫尼改变心意!今次阿珂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陆成冷声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晚辈陪阿珂走一趟平西王府罢了,杀得了吴三桂自然是好,杀不了他,难道师太还要治阿珂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吗?”
在九难目瞪口呆中,他大笑着转身,放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对了,师太有一件事怕是还不清楚,吴三桂其实并非阿珂的亲生父亲呢。你十多年的心血,却是张冠李戴,找错了对象。嗯……若是心存疑虑,师太可去昆明城西的三圣庵走一趟,问问那里一个白衣中年道姑就明白了。还有一人,是那三圣庵旁的一个农夫,江湖人称百胜刀王胡逸之是也,此人跟着道姑数十年,须臾不离,想必也是知道内情的……”
笑声之中,陆成回转自己的房间。
这一趟,他挨了九难尼姑一掌,嘴上却把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高手数落得哑口无言,心里不知有多痛快。
只是他一进门,立刻就愕然闭嘴,再也笑不出来——却是阿珂站在门边,正在怔怔流泪。
原来她早不知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
陆成有些挠头,眼前的场面,反而比面对九难尼姑更令他感到麻烦。
第44章 身世
“你都听到了?”陆成咳嗽两声,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阿珂怔怔的点头,眼泪无声的往下流淌。
陆成那个尴尬,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手搂住阿珂的细腰香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阿珂表情木然,并不作任何反抗。
坐到床头,陆成搂着阿珂娇嫩的身体,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水,接着又在她脸颊上逐一吻过,尝着她苦涩的眼泪,轻声说道:“不要怪刘大哥好吗?这些事情以前我不告诉你,是不愿你在知道真相之后,承受痛苦……”
阿珂仍旧不说话,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陆成接着说:“好阿珂,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话终于有点效果,把少女的魂儿给勾了回来,只见阿珂微微动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他。
陆成酝酿片刻说:“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话说数十年前,在江苏常州,有个名叫刑沅,字圆圆的小女孩,因父母早逝,从小跟着陈姓姨父生活,因此又名陈圆圆……”
“陈圆圆从小生得娇俏可人,和乖乖阿珂一样漂亮,只是那个姨父是个见利忘义之人,见小侄女有利可图,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卖|娼的唱戏班子,也就是那种下等的名为梨园实为妓|院的风月之所,咳咳,陈圆圆从此开始了以声色娱人的凄苦生活……”
陆成一边说,一边关注阿珂的表情,见她听得入神,连眼泪都忘了掉,心下大安,搜肠刮肚的继续往下讲去。
“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陈圆圆不仅生得貌美,在梨园学的唱戏功夫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没几年,就成了梨园的台柱子,远近闻名。附近几个城市的人,都赶上十天半月马车,慕名而来……”
“这一日,有个叫田什么的官儿,官儿大小也不记得了,见到陈圆圆,惊为天人,就强行塞了梨园老板几贯钱,把这个台柱子给买走了。陈圆圆从此沦为私人禁脔,个中细节,就不必细说了。”
“过得几年,田姓官儿升迁遇到麻烦,走投无路,求到了时任山海关总兵的吴三桂门下,于是陈圆圆被当作礼物,被送给了吴三桂……这以后的故事,天下人大多都知道了,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抢了留在城内的陈圆圆,吴三桂一怒之下,开关引清军入关,助鞑子夺了这汉人天下。”
“这之后,陈圆圆的命运几经波折,在李自成兵败后,又回到了吴三桂身边,随吴三桂来到云南,做起了她的平西王妃。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
“只是谁又知道,李自成当年兵败之后,并未身死,而是出家为僧,甚至还悄然来到了云南,与陈圆圆相会!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
“啊!”
阿珂轻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陆成笑着说:“现在,乖乖阿珂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了吗?”
阿珂却又沉默下去,并不言语。
陆成知道小姑娘骤然接触到真相,必然是需要一段时间消化的,也不催促,只是搂着她,一时房间里尽是静谧。
天色渐晚,黑暗中,就在陆成以为阿珂又已经睡着之时,阿珂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刘大哥,我……她心中喜欢的人,其实是李自成对吗?她既然当着吴三桂的王妃,却又在心中想着别的人,岂不是不守……那个!”
陆成温言道:“生逢乱世,又美名遍天下,身不由己罢了。她这一辈子,一直都在随波逐流,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其实也怪不得她吧。生下那个女儿,可能是她唯一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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