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闻言一愣,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那软坐于地的澹言老僧此时竟已抖抖簌簌站了起来,颤颤巍巍走到二人之间,双掌合什,向着智虚深深一揖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智虚师侄啊!师叔求求你啦!非是师叔见外不让汝进去,而是确确实实不能让汝进去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语声颤抖,身体摇晃,竟已是一片哭音:“智虚师侄呀!实在是王妃陈娘娘在寺中刺绣佛像,老衲如若放汝进去,那……那……那吴三桂便要派兵来毁寺杀……杀……杀人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先前被智虚不知用什么手段弄得满脸鲜血缩在一边的四个年轻沙弥也一下子围了过来,对着智虚“卟通卟通”一溜跪下,一个劲地叩着响头。
岂料智虚双眼一瞪,大叫道:“好你个死老秃驴!刚才若不是这个大内高手多管闲事伸手拉你一把,你早就去见你那西天极乐的佛祖去了!那吴三桂来杀人放火关小老僧屁事!你再不闪开,小老僧先就将你杀了!”说着作势扬起手来。
澹言老僧见他作势扬手,竟索性双目一闭将光头凑了过去悲声道:“杀便杀罢!老衲先走,总比眼睁睁看着官兵来杀人放火心净得多啊!呜呜呜!”说着竟大放悲声,两行混浊的老泪竟如泉涌般从紧闭的双眼中奔涌而出,洒落一地!
张剑池适才被胖和尚智虚一句话噎住,只因自己心中确有些难以对外人言讲之念头,正自懊恼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此刻见身为尊长、耄耋老矣的澹言老僧竟被吴三桂之淫威及没心没肺的师侄智虚一逼至此,实在是忍无可忍,心中怒火“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伸手拉开了痛哭不已的澹言老僧,对那四个沙弥道:“起来招呼师父!”跨上一步,看定智虚厉声道:“你身为出家之人,竟不顾礼佛尊师之本份,楞将老师叔逼得如此不堪,真真是太过份了,简直猪狗不如!”
智虚双眼爆张,大叫道:“你休要多管闲事!今天这华国寺小老僧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谁也管不了!”
张剑池眼中精光大闪,咬牙怒道:“今日之事,在下管定了!”
智虚闻言,也不打话,双眼精光频闪,身形突然一动,“呀”地一声沉喝,前跨半步,双掌齐出,又是那一招“僧推月下门”,陡地向张剑池肚腹间推去!
刹时间,掌风呼呼大起,显是这“小老僧”已运足了十成内力,意在一招将张剑池伤于掌下,再无还手之力!
………【第三十八回拳飞华国寺 魄迷澜沧江(二)】………
且说韩风身形落地,却见彭明炬掉头向着南者摩山脚的密林中没命奔去,他一把抓起被削飞在地的那块奶奶为他包头的白帕,也不管脚上那一道刀伤仍在流血,看着彭明炬渐渐跑远的身影追了过去。
一入树林,光线大暗,一切都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那西斜的太阳渐渐沉下山去,用最后一抹光辉将飘浮在点苍山斜阳峰顶上那一片云彩染得血红血红,仔细看时,那红色竟在不停变幻着,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进而渐渐发紫,不知不觉间,那红色竟倏然不再,天地间迷迷茫茫一片青灰,越来越重,越来越浓,最后竟浓得仿佛画师泼墨一般。
天已尽黑。
从龙尾关北来去巍宝山本是有一条行得马过得轿之大道的,那是去往蒙化府的官商马客皆走之路,入山之后起起伏伏,沿着山势蜿蜿蜒蜒曲折而上,直至峰巅后又蜿蜒逶迤而下,白天行走起来都甚是不易。
彭明炬本是走过这条大道的,且不止一趟,连同刘毅与妙林老道勾结连手谋杀南全真掌门妙清道长那次算起来,至今已是第三次踏上南者摩山了,可这第三次上山,竟是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彭明炬奔进树林时,本就是逃命要紧,慌不择路,只一个劲地向着高处攀去。眼下天一黑,这密林里头更是黑咕隆冬,什么都看不清,他心中甚是明白:只要翻过此山下得坝子,便是一马平川几十里,到得蒙化城,往土府衙门里一坐,任是十个韩风,又怕他作甚?再说,那便离巍宝山便也就不远了。尽管如此攀去有些费力,但凭自己之身手倒也还不在话下,何况身后还有那个穷追不舍韩风,不跑快些定是活不成!不过,如此山高林密夜深沉,正是林中噬人猛兽精神正旺之时,这一层倒是有些令他提心吊胆的,这些个大虫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地从人所不察之处一跃而出,将人扑倒撕碎,大快朵颐,真真叫人思之骨疏、想来肉跳呀!一念至此,他尽量轻脚轻手地往上走,生怕弄出太大响声真的引出个虎啊狼啊的,黑更半夜密林之中,这些家伙比人可怕得多得多!
韩风追着彭明炬一头扎进南者摩山浓密的树林之中,追着追着,天很快也就黑了下来,四下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起初,他尚能凭着前边彭明炬走动时弄得摇动起来的树枝向前走去,可天一黑便失了方向,只能凭着前面传来“刷啦刷啦”的枝叶响声来认定方向了,他摸索着拉住碰到的任何树枝山草向山上攀去。走了一段,不曾想山间竟突然刮起风来,且一阵紧似一阵,刮得满山树枝哗哗直响,他完全失去了听音辨向的可能!这一来,他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好在白天在龙尾关城门下问路时,那位老者曾说过:“翻过南者摩山再走三、四十里平路便可至蒙化府城”。他心道:“管他的!只要翻过此山,走到蒙化城,很快便可找到巍宝山,仇人乃刘毅而非眼前这个大汉!便是找不见他也无不可。”
一念至此,他不再管林间响作一片的风声,只尽力向高处行去。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韩风觉得山坡似缓了一些,林木也不如先前那么密集,但那高可过人的不知名的山草却越来越多,纠结在一起,整个人没在其中,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花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钻出草丛,攀上一小段陡坡之后,韩风突然觉得身边一空,竟已上到山顶!抬头看去,满天星斗闪闪发亮。他心中一松,出了一口长气,就地坐下,打算略歇一口气,不料人一坐下,精神一懈,一阵乏意袭来,上下眼皮如被什么东西死死粘住似的,再也睁不开了。
这一觉,韩风睡得深沉无比,连那越刮越紧、越刮越大的山风呼啸着从身边卷过也不曾将他吹醒。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挟来的乌云大片大片地聚满整个天庭,且越来越多,越积越厚。
眨眼间,天上竟飘起了片片雪花,只一会儿功夫,那大风携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
蓦地,一声凄厉狼嚎划空而起!
韩风一惊坐起,抬目四望,除了黑压压的山岗密林,再就是眼前随风乱卷的大片雪花,侧耳细听,耳中也只有大风吹过山岗密林带起的呼呼啸声!适才不正是一声凄厉的狼嚎将自己惊醒?他有些不解,双眼茫然地四下看看,突然,又是一声比刚才那一声还响还长的嚎叫从南面黑暗的山谷中传来!继而,又是一声,两声,三声……顷刻之间,竟是群狼狂嚎,惊天动地,响作一片!
韩风一惊而起,将乌龙剑紧紧地握在手中,浑身上下竟沁出了一片冷汗!心中也不觉一阵阵地慌乱起来。
从小到大,韩风虽也吃过一些苦头,却很少独自一人置身于如此黑暗恐怖的荒野之中,哪怕是那年冒着漫天大雪独上点苍山佛顶峰寻找担当大师,背上不也背着着中毒后昏迷不醒的翠羽姐姐吗?在他心中,自然是两个人!当然,那年爷爷将他神力一掷抛入洱海中那一夜,他是独自一人,可那时人小,心中之怕,多是起于虚妄之想象,如妖魔罗刹鬼怪之类,并无多少切身之感受。慢慢长大了也就全忘了。
而此时此刻,韩风只觉一阵发自心底的彻骨寒气竟刷地传遍全身上下!他脑袋中空空如也,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往何处去?
群狼嚎叫之声越来越响,似乎天地间所有的饿狼都聚集至这少有人知的南者摩山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竟渐渐压过了适才还响彻天地的大风呼啸!
韩风冒着弥天风雪,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南者摩山之巅,手中死死地握着沐兰姑娘那一柄上古梁王传下、可以断金削铁的乌龙宝剑,浑身颤抖,冷汗簌簌直往外冒,牙关紧咬,不知怎么才好!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翠羽姐姐,想起了担当大师,想起了沐兰姑娘,也想起了凤姑和碧烟神尼!
此时此刻,哪怕是他们当中有一人在他身边,想必他也不会感到如此恐惧,如此孤独,如此走投无路!
………【第三十八回拳飞华国寺 魄迷澜沧江(三)】………
“哎呀!”
一声变声变调、似人非人的狂呼陡然间破空而起,在狂风呼啸和群狼嚎叫声中竟显得格外分明!
韩风心中猛地一抖,扭头向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收藏*顶点~小说~网
狼嚎声竟因这一声狂叫而嘎然停止。
风渐渐小了,虽未全止,四周却已静了许多。
不想那狼嚎声却又再起!
先是一声短促的低吠,紧接着又响起了几声低沉的、像是回应的叫声,安静片刻之后,猛然间一片低沉咆哮之声从山北坡半腰间排空而上,越来越响!
不用细听,便也分辨得出那是数十头恶狼从山上不同的地方咆哮着向北坡同一个地点奔去,那声音移动速度之快,竟不逊于武林轻功好手!
韩风猛地感到心中一阵狂跳,此时此刻,他也搞不清那狼群究竟是嗅到了自己还是发现了别的什么目标!反正那狼嚎之声竟沿坡而上,离自己所在之处竟是越来越近!急切间已不能多想,他将手中乌龙剑轻轻往雪地上一插,伸手重新系紧了腰带,双脚略分,身形一沉,云手、运气、屏息,片刻之后,他吐一口长气,站直身形,伸手拔起长剑,向北移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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