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连声道:“师兄说的是,说的是!不知道这碧玉如意钩究竟是何等宝物?师兄,我们此时打开来看一看如何?”说到后面声音低微,似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一般。
磨刀老者见那灰衣人慢条斯理,右手抚摸木匣,没听见一般,顾自道:“圣主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可惜却有一点尚欠周全,我们百草门自家之事要外人插手处置,传到江湖未免让人齿冷。圣主近几年接连闭关,不问世事,自家人知道他老人家专心钻研医术,旁人看来闲言闲语不免要道随庐老人老迈昏庸,弟子争权夺势,百草门已经没有能力保存宝物。荆师弟,一个门派也好,个人也好,如果在江湖没有了威信,让人大大地瞧不起,日后可再难行走立足!”
白衣人脸上顿显愤慨:“还不是那姓解的,阴谋惑乱,搞得门内众弟子人心涣散,师父却不闻不问,任他胡作非为,定是被他欺上瞒下哄骗了。一个代掌门颐指气使便如百草门是他家开的野店一样,别人服他我却不服!”
灰衣人道:“师弟莫要这样,解师兄心思过人,武功精奇,颇得圣主真传,这几年更是青出于蓝,由他作代掌门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白衣人怒道:“我看那姓解的朋党营私,多半是要夺权!师父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
灰衣人大声道:“荆师弟,不可如此放肆,这种话怎可乱说,没来由地让别人耻笑!”说着瞟了磨刀老者一眼。
磨刀老者假装不见,暗中运转内力,行了两个周天,只觉手足真气充盈,心头大振。便在此时,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三人各自注意。听声音知道是两个人,脚步甚是轻快,隐隐听见说笑声,一人道:“这几个都困在里面,一个也逃不出去,放心吧!”,另一个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知说些什么。
白衣人挥手指灭蜡烛,磨刀老者在黑影中握紧了磨刀短凳,一条跛腿蓄势待发。只听脚步声眨眼间又近了数丈,一人道:“便都用火直接煮了,你看如何?有一个太老,吃起来怕没有味道。”却听不到另一人回答,沉默中先前那人突然大笑两声,脚步戛然而止,屋外一片寂静。
此时一瞬就如半日一般长久,突然一声寒虫低鸣,磨刀老者手足一颤,三脚竹凳在墙上倚靠不住倒在地上,门“呀”的开了,朦胧的夜影中站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衣服破烂,赤着双脚,手中提鞋,臂上脸上都是污泥。磨刀老者心中大怒:“他妈的两个小要饭化子竟吓了老子一跳!”猛然瞥眼见当前一个少年手中另有一个粗磁瓦罐,里面满满的盛着清水,在重又点燃的烛火照耀下微波荡漾,极为诱人,当下一把夺过,仰头便饮。只觉入口甘甜,喉咙、肚腹凉丝丝地无比舒服美妙,喝了几大口干渴稍去,定一定心神,突觉罐内有异,有东西摇头摆尾地就在眼前,几乎要触到鼻尖嘴唇。磨刀老者惊呼一声,将水罐拿开,翻过罐底向外倾倒,只见有黑色的落在地上,兀自扭身挣扎,却是四条泥鳅。
磨刀老者怒道:“他妈的小崽子合起伙来耍弄老子!看我怎么教训你!”举掌向为首的那名少年头顶拍落,另一名少年见状转身逃出门去。灰白二人“嘿”地笑了一声,转过身不加在意。哪知磨刀老者一掌落到中途,突然撤回,抓向腰间烟杆,另一手中的水罐直冲白衣人掷去,水罐出手,肩上短凳便挟了劲风向灰衣人后脑直推,右手烟杆却钩向桌上木匣,接连几式施展得当真如迅雷闪电一般。
那少年见水罐被扔,料想定是粉碎无疑,心中着急,惊呼出声。却见灰影一闪,那中年男子竟飞身赶上水罐,伸手抄住,笑道:“小兄弟,不必担心,这瓦罐福大命大谁也损坏不了!”磨刀老者一短凳自是走空,手中烟袋锅却已然搭上木匣,当下烟杆回勾,木匣翻转着向自己怀中飞来。
磨刀老者心中大喜,探出左手向木匣抓去,只觉手中软绵绵的一阵凉意,定睛看却是桌上一只皮囊,不知怎么,那木匣竟到了白衣人掌中。老者将皮囊摔在地上,塞口破裂,囊中酒泼洒出少许,沙石的地上“嘶嘶”轻响,竟有一袅青烟飘起。老者心下大骇,见白衣人托起木匣一阵冷笑,咪了眼睛仔细查看,浑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口中兀自数着:“一、二、三、四……”不由得大怒,跃起身来,心中已经想好厉害的杀着,半空中恰好听得白衣人重重地吐出一个“五”字,突觉腹内断肠腐心一般的剧痛,身子蜷曲,跌落在地,竟然死了。
灰衣人怒道:“荆师弟,下手怎可如此狠毒!这老者虽没好意,却也不至一死,你出手取了他的性命,与那些亡命之徒有何分别!今日之事让别人知道了,更有了寻衅滋事的借口,百草门便再无宁日了!”
白衣人道:“师兄息怒,这老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心叵测。况且如果放他走了,江湖中人知道了碧玉如意钩系出我门,恐怕事情更为麻烦,那时师门才永无宁日呢。再说,是那‘子曰书生’害了他,可与我们无关。师兄,你也知道他所中乃是类似本门‘五窍汤茴’的毒药,六个时辰滴水不能沾,否则毒气返穴,致人死命。他耐不住口渴,喝了足有一罐,自取灭亡,怎好怪罪别人。”
灰衣人沉声道:“罢了!那么,将它给了我吧。”将手中瓦罐放在桌上,向白衣人要回那木匣。
白衣人道:“师兄,让我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碧玉如意钩……”说着将木匣翻来覆去,找寻开启的所在。
灰衣人不再理会,慢慢取过桌上那只皮囊,拔去塞子,一口气竟饮了大半。白衣人见没有回应,抬头见师兄面孔如铁,一手持囊,一手缓缓向自己按来,掌心隐隐透出青气,不觉大惊失色,叫道:“师兄……”慌忙侧身避开。灰衣人更不答话,影子一般随身贴上,又是一掌拍出。白衣人直吓得脸色苍白,想开口辩解讨饶,苦于被师兄掌掌紧逼,没有一丝余隙,只发出“啊!啊!”短促的惊叫。灰衣人身形更速,在他周围急转,出掌却越来越缓慢,拍出的青色水雾也愈加浓密起来,渐渐将白衣人全身裹成一团,脸上始终阴沉如铁,一言不发。白衣人左右支拙,始终不能摆脱,叫声充满了绝望莫名的恐惧,由急促变为虚弱,后来竟听不到了。那少年直吓得连连后退,撞到墙壁,一跤坐倒在地上,一颗心“怦怦”地似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灰衣人放慢游走的脚步,缓道:“荆师弟,这碧玉如意钩乃不祥之物,将它送至少林寻一个妥善的处置,武林因此免除无数血光灾难,方是慈悲无量的正途,怎能私心贪图!你对代掌门师兄不满,也不可因此置本门荣辱,武林祸福于不顾!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只要你真心悔改,便就此结束了吧!”说罢向青雾中伸进手去。白衣人一语不答突然腾身而起,撞开窗子飞了出去。灰衣人大声道:“师弟,何至于此!”纵身追出。
那少年听得窗外“嘭”的一声重响,紧接着脚步声远去,屋内安静下来,那大团青雾竟许久才散,蜡烛的火焰跳动几下,照得地上磨刀老者狰狞的面目变换不定,心中更添畏惧。害怕那两人去而复返,正要离开,却又想如果在外面遇上也是不好,那二人脸色未必便比这老头好看多少,盼着赶快天亮,远处连一丝要泛白的征兆也没有。正犹豫间,突然窗外有人影张望,正是那白衣人,少年的心立时蹙紧了,情不自禁地缩向墙角。见他面无表情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眼眶、鼻下隐隐有血痕,伫立良久,缓缓转身,桌上烛火一闪,少年猛地发现那人脸颊、下颌翘起几处皮来,一身白衣似乎也紧了。“原来那灰衣人打出的毒掌如此厉害!竟将这人打得面目如同死人一样。”心中想着,却始终不敢低头与那老者比较。
东方终于有了微光,屋外已能辨出树的灰影。少年拿了水罐,走出屋来,心中长出一口气,暗自决心赶快将所见的一切忘在身后,以后再不想起。转过墙角忽听到有人低呼:“小朋友!”吓得他拔腿就跑,脚下一拌跌倒在地。这次,呼声竟然就在耳边,他双手撑地爬起来,见旁边树下躺的正是那灰衣人,手中水罐、布鞋都落在他身上毫无损坏。灰衣人从怀中取出那个木匣,用包袱包了,连同水罐、布鞋一起递了过来:“小朋友,我遭了暗算,已经不能活了,拜托你将此物送到少林寺,方丈重谢必然比这些还要丰厚。”说着取出几锭大银放在面前,“咳……你再也不必流浪乞讨,你看如何?”少年想拿回水罐布鞋,却又恐惧不敢伸手,连那人面目都不敢抬头直视。
灰衣人又道:“小兄弟,此物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如果不能送到少林寺,便会有白衣恶鬼每日跟随他,让他一刻不能安生,死了也闭不上眼睛。你忍心让那人终日被恶鬼缠身么……”少年听他说得凄然可怖,心想:“这‘一个人’定是指的他自己,我不帮他,他便会死不瞑目么?”慨然道:“你帮了我,没让水罐摔碎,我便帮你送去算是谢谢你了。”接了木匣背在身上。灰衣人甚是感激,挣扎着竟要翻身拜倒,少年赶紧避开,道:“不可,不可!你帮了我,我没有谢你,我帮你,你也不用谢我。原来别人帮自己,自己还要行礼。你帮了我两次,我欠你一次,便给你磕一个头吧。”说着当真磕下头去,拜毕站起身来,看那灰衣人已经闭上眼睛死了。
少年穿上鞋子,拎了水罐转身便行,走了许久,清晨的凉意退去,身上渗出汗来,天也大亮了,忽然想到:“少林寺在什么地方呢?我现在是去哪里?应该向那人打听清楚再走,可惜他已经死了。”心中热情渐消,一时迷茫,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了。“少林寺里又是什么人呢?如果也如此凶恶,要吓我杀我还不如不答应他。”回想今日所见,畏惧重生,“不如现在回去,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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