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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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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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国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礼,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职,不须奔赴呢。”杨广随在长孙晟之后复诵其父杨坚遗诏,淡笑的眸中似讥诮又似赞叹:“只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的圣主皇帝却是永恒不变的多疑好猜防人一手啊,显然,这不是他临死前的灵光一闪而是周全缜密之作呢。”

“他自作聪明了吗?”长孙晟盯视杨广的双眼。

“他爱护自己的儿子和江山,并对我委屈求全到这地步只为保住一息命脉,算起来,不但是人之常情而且还很是叫人感动了。”杨广笑,笑意却全不曾到达眼底,反而于一刹那暴现风雪:“只不过,他既是对我虽是这般兢兢业业用尽心思了,却还是不够大胆和彻底去设想我根本就不是人呢?”

长孙晟沉默,他早该知道的,至少,是早已预料到的——以杨广现在的身心状态,多疑好猜惯于计谋的杨坚又怎么可能不在临死前将其激怒,从而惹他向更深暗处堕落?

想毕,杨勇等人是活不下去了,而那些杨坚想要保住的各色诸候国之栋梁们也要有一些随着遭泱了。

久久不语,转过身,看向窗外,在杨广以为他就要离去而重新埋首奏章时,却忽然开口,淡淡开口:“我之于你,能具多少意义?”

* *

没有回答,杨广缓缓站起,眸子中异彩涟涟,却看着长孙晟清冷疏离寂寞中掩映太多未名的情绪背影久久不言。

太过深重的沉默中首先败一阵来,或说已承受到极陷的,是室内的宫女与太监,踉踉跄跄,他们奔出室外,那动作极吃力,声音也极大,但杨广与长孙晟一无所觉。

那是对峙,是一种探询,或者,正是一回最激烈的挣扎。

长孙晟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了——至少今天不会的时候,转过身来,对着杨广轻轻一躬,是准备先行离去的时候,杨广的声音终于传出。

更确切些说,是杨广衣袂连动起的风声,他飞掠而起,在长孙晟不曾有所反应的前一刻,紧紧拥抱住了长孙晟。

“这是,我三十年前曾对你做过的。”他叹息,埋首长孙晟肩上,似是满足,却有着彻骨的疼痛:“三十年来,一直都想这样再拥抱你一回,终于,终于。”

长孙晟眸子闪了闪,没有动,如三十年前一般不做任何动作的任杨广抱住。

只,缓缓,将身体的僵硬放松下来。

那是,他所能给杨广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最大限度的温柔与接纳。

*  *

“王,你信不信命运?

从最初时候我们偶然的相遇,到紫衣终究的飞逸出世、轻衣终究的偕我归京,又直至此刻,我们绝然的无路可退——或者是路途充溢了未知,关于结局,却早已注定。

你一直都在成全我,用尽了心思的想要我和轻衣走出这一场天劫。事实上,你、大哥,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桩桩件件中,冰蓝与桃红、我和轻衣的结合才是最深最重的误与劫。”

“听不懂,太高深。”

“那个美丽到极致的夜晚,桃红色精魂降落于世,天下间冰蓝魔族于存亡的最后蠢蠢欲动不可抑压,长孙一族重起天罡之阵将一切隔于府门之外的同一刻,我的存在,已成为了桃红精魂、长孙一族,至尔整个天下最深重的危机切口。

玉晚,我和她的孩子,昭示上苍无限恩赐与神迹的桃红精魂,在在于我、于一个心心念念要成为人的魔族,却是一则清晰明正的通告。

彻底结束了,必须结束了,我和她的幸福。

——从她对我说‘我们回京吧’的同一刻起就该结束了。”

“不知所云。”

“一直都很简单,只是不肯去看穿,这是桃红与冰蓝的壁垒分明不可逾越,无论怎样的意志与信念,深入骨髓流淌于血液中天性不可更改做注定的命运。

终究,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听起来,”紧紧拥抱的双手不曾稍有松懈,看向长孙晟的眸子里却是凉冷而讥诮:“听长孙大人这话音,难道是准备放弃了自己生死以之的恋人,顺便来点移情别恋什么的?”

长孙晟不言,笑笑,淡然而笃定,一路风尘与沧桑的掩映下,这紫衣疏离的人却于此刻肖极了其兄长孙炽。

不同处,长孙晟的眸心最底层,有着无限柔情和属于那个叫做水轻衣的女子的不尽的风情。

轻淡的,嫣然的,明晰了一切却娇俏自若的,她的存在完美了这整个的天地啊。

而这完美的存在却在那一次他由天魔绝阵中归来时深深投进他的怀抱,灿烂微笑的时候就忽然泪如雨下,深深切切对他说自此之后她要只做一个女人,一个有权利自私的、再也不要放开他让他有可能再不会回来的女人。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冬雷阵阵夏雨雪,

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

乃敢,与君绝。

——这是,他与她双手相执,以微笑定于月下的盟约。

这样的盟约既已定下,又怎么可能会再有谁去弃放了,去移情别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长孙晟低吟,抬手,扶住杨广肩膀,一点一点,将其移出自己怀抱:“不会有移情别恋,杨广——哪怕是不能执子之手。”

早在意料之中的吧?

杨广笑,想来耸耸肩表示对长孙晟此言的了无新意,却发现双肩被紧握住,挑眉,却莞尔,颇有兴致道:“杨广,你居然叫我杨广而不是王?”

“是的,杨广,我叫你杨广。这一回,我不再称你为王,以后,我也不打算再称你为王。”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在我尽耗魔力的此刻……”

长孙晟笑出来,这是平生第一次在杨广面前轻松自在的笑,纯粹的好笑:“魔族力量的最强者一直是我,而关于王者的威慑,即使在你背弃了魔族并受虚耗之苦朝不保夕的此刻,依然会对他们有绝对权威。”

“绝对权威,绝对权威。”杨广低首沉吟,然后抬首,笑靥阳光灿烂且绝对真切:“显然,这绝对权威是你现在所需要的,尽管它对你是没有了——那么,你要我做你什么?”

“同袍。”

“同袍?我只听过断袖……”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同袍。”长孙晟收回手,对杨广前所未有毫无任何内蕴的戏谑不为所动,一如刚才的淡然笃定,眸色里一片是清澄诚挚:“同样出于诗经。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喔,原来如此。”杨广笑,渐渐收起笑,终于不再笑:“好,那就同袍。”他伸出自己的手,向长孙晟扬扬眉。

长孙晟于是再次的笑,并在笑意中将自己的手依次叠压上杨广的双手:“我很幸运,但不说谢谢了。”

“前路多舛,而我与子同勉。”杨广很郑重,只同时甩开长孙晟双手的动作让他制造的庄严氛围打了折扣。

而下一刻,坐临如山奏章的书桌前,执了笔,沉凝下容颜,却已是一派国之君主天下至尊的风范:“老头子之死,目前已出多个版本,我的兄弟们开始蠢蠢欲动,我们的冰蓝同类更是兴奋以待,俨然有了无数策划,就算他们不乱也要引起乱来。

长孙大人,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山安稳、天下永固,就劳你这传奇智者在小心保住自己脑袋的同时大大的花上心思了。”

龙渊 章十五  炼

*  *

最初的开始猝不及防,漫长的煎熬却无有休止。

真真假假的界定无从说起,没有承诺的哂然里情与义沉重而缥渺。

那样近于禅的炼之境界里,我们的默契够不够多?我们的信任够不够足?我们那相携的手说出口了的约定,又是否,真的就可以?坚持,到最后——

*   *

那是文帝生命的最后。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了,以贤能仁孝被天下人所共期的太子殿下却忽然间不明了。

并,一改本性的,在曦色初现的清晨,前往亲侍文帝汤药的太子步入了其父皇宠爱的妃子陈夫人室中,逼其欢好。

陈夫人凛然拒却了,却毕竟心有仓皇,到再见文帝时脸色里太明显的青青白白让那将死的朽老亦无法忽视。

于是,早将遗诏拟下的文帝看清了他所立太子的最真面目。恚怒下,召来入阁侍疾的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拟重立昔日太子勇。

于是,当第三个入阁侍疾者杨素知此消息并告知太子殿下后,柳述、元岩被投入大理寺,太子的亲谋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并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于是,文帝陛下俄尔驾崩。

接着,太子亲书一封表已爱慕之情的小笺,放入绝对精致的金盒之中,命人送往了孝安殿陈夫人手中;又接着,夜幕来临的时候,陈夫人枕在了太子的怀中……

*  *

乙卯日,发丧,太子即帝位于仁寿宫中。

随即,密令伊州刺史杨约来朝,遣其入长安,矫称高祖之诏,赐了那旧太子勇死,并顺便缢杀了其子女斩尽了其亲信。

然后,陈兵集众,发高祖凶问。

再然后,回到长安,正式继承帝位,下旨大赦天下,却除去柳述、元岩的爵位,柳述迁徙龙川,元岩迁徙南海。又下旨命兰陵公主与柳述离异,更有新鲜热辣的提议说:要让这个自己自来疼爱的同胞小妹五儿入宫,侍寝。

兰陵公主誓死不从,也就果然死了,只最后一点希望,临死前,上表请葬于柳氏。却哪知,帝闻而愈怒,竟不哭,以平民礼葬送之。

* *

八月,丁卯,梓宫至自仁寿宫;丙子,殡于大兴前殿。

同月,并州总管汉王谅举兵反,以伐‘弑父杀兄,妻母淫妹之无道昏君’的浩荡名义。

观其势汹汹,声威浩荡的模样煞也可观,却毕竟叫新帝杨广和他的谋臣们遗憾的是:这样一回理由十足的策反政变,居然,远不能随者影从。

“真是叫人失望。”龙座之上,杨广抛了飞骑呈上的报表,煞是无味的对着他那些骨子最深处当为冰蓝血液的的近臣们报怨。

冰蓝一族们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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