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垂直登上这高数十米的古宫,钻进供奉仙女引超拉姆塑像的洞窟。上师与古宫中的看寺老僧人非常熟悉,看来已经多次地拜访了。老僧人黝黑的脸上满是微笑,他一直敲打着鼓,伴着我们的来访。满墙壁画被烟熏得油亮,很多已经被遮盖得看不清了。上师说,考古专家说,只有将这些油烟去除才能恢复清晰的壁画,我们目前的修复技术还无法确信对它们的保护,不动它们就是目前最好的保护了。当地藏族人认为,正因为有了这层油烟,才让壁画没有脱落、掉色,也许这才是无形中的保护。
上师正说着,来了一位高挑的藏族中年男子,上师和他打了招呼,告诉我们他叫挪布,是阿里地区一名专员的司机。他在阿里的开车技术远近闻名,但是他让他的妻子捐献给古宫的几百年前这里的佛像和文物更加让人钦佩,今天他是来看一看他家族捐献的文物的。挪布的心情很好,他居然答应带我们去他妻子的哥哥家的不被人知的藏佛堂看看。他打了电话给那边,也得到了同意。
我们跟着他的车,拐进了普兰县的一个村子,停在一户长条状的二层藏式楼的院前。房子横向的长度有些过长,灰色土坯的藏式院墙,垒得比普通的稍高些,有些严肃和沉闷。只有微露出的挑高二层的柱子和窗框刷着绿色,与旁边看齐,才似乎让人感觉不那么与众不同。挪布叩了几下门环,一位中年藏族女人探头开了门,很自然地将我们迎了进去。挪布说这是他的老婆。我们先被请到二层客厅,走廊里很黑,尤其客厅对面,因为太暗的光线我根本没有去留意。撩开门帘,明亮的阳光打在我眼睛上有些刺眼,我们被请到卡垫上坐下,喝些酥油茶。我突然看到一个木质大茶碗醒目地放在雕刻得古色古香的藏式柜上,透着古铜色的光泽,木质的纹路那么舒展、柔和,告诉我主人曾经的显赫。上师曾告诉我,普兰的木碗非常有名,它的质地和手工决定着什么样的人使用它。好的木碗往往非常昂贵。
心印 四(7)
挪布撩开门帘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用比较流畅的普通话跟我们说:“我刚才又去和老婆的哥哥确认了一下,他说今天来的是贵客,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心感觉到了,他的一尊绿度母的佛像告诉他了。他还说有个仙女曾经来过这里,跟他说要回来看他,留下了一样东西,今天他要交给你们,他说你们知道那个仙女。”挪布歪了下头,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天这么高兴,还那么快同意你们来。今天他总是感谢我,我也很高兴。”我好奇地直了下身子刚想问,一看西儿和上师平静的微笑,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把询问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我们跟着挪布进入客厅对面昏暗的走廊,走了大概二十米左右。一盏点燃的酥油灯给了我们一点光亮,一个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大转经筒展现在一扇对开的藏式门的右边,再仔细端详,在转经筒的右侧,盘腿坐着一个手持长转经筒逆时针转经的、戴着墨镜的老者。挪布说,这就是他老婆的哥哥。上师和西儿非常恭敬地用藏语对老者打了招呼,并简短地说了什么。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老者不停地微笑。挪布打开了对开的门,“咯吱”一声,好像天籁,那么久远和神秘。我的眼睛又在适应,几乎没有光线,只是从钉上木板的窗户缝中略微透出了一丝光亮。挪布把刚才的那盏酥油灯拿过来,我这才看清楚这个十五平方米左右的小屋。进门左边的佛龛上摆放了我一时数不清的佛像,但是更多像仙女般飘逸的美丽的佛像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不同于现在西藏寺庙供奉的大多佛像造型,而更多类似敦煌莫高窟壁画的飞天造型,估计是更早年代的佛像。门右边是摆放整齐的一件件好像修行者用过的东西和法器,前边是码放整齐的经书。西儿突然跪拜在那些佛像前磕起了长头,上师念起了经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有些感动,酸楚得想流下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老者佝偻着背,但依然有着高贵的气质,挪着不好的腿脚走到佛像前,拿起了一尊我刚刚注意的大概有手掌长度的飘着彩带、于舞蹈中凝视的佛像,递到西儿手上。我太惊讶了,他眼睛看不见,为什么动作那么准确。他用藏语说了些什么,西儿和上师同样用藏语微低着头虔诚地表达。最后上师拿起一顶微黄老旧的僧帽,给我和西儿灌顶。帽子上的尘土被震落,在微弱的光线下缥缥缈缈、扑朔迷离。整个过程,都像发生在另外的世界。我一直带着疑惑和惊讶离开了那位老者的家。
西儿在上师的指引下将车子沿着孔雀河往中尼边境开过去。我沉默不语,西儿开始为我揭开谜底。那位老者的家族是普兰县历史上曾经显赫的家族。他的祖上往来经商,从当时的西域请回了很多佛像,并且供养过很多雍仲苯教的高僧在家里修行。刚才所看到的许多古老的佛像、经书、僧人用过的遗物,甚至有更早期的贝叶经,就是那个古老年代留下来的。虽然家族变迁,但当年留下的族训让每一代家族继承人都虔诚供奉这些神像和物品,不得变卖,不得被盗,更不得毁坏。为此家族中为数很少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时期,造反派一样染指了这个偏僻闭塞的村子。这位老者就是这个家族现在的继承人,当时眼睛已经出了问题,他从藏医处知道他的眼睛不久将失明。于是他用了整整两天,蒙着眼睛把所有的物品都用手认真仔细地抚摸,努力地记忆它们的样子和感觉。最后他为了保护这些文物不被毁坏,在两个晚上把这些东西埋到了很远的山谷里面,并依然训练自己蒙着眼睛,摸着土地,摸着石头,摸着每一个有感觉的触摸标志,记忆着藏宝的线路和地点。不久他的双眼真的失明了。“*”结束后,他为了不走漏风声,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通过自己坚忍不拔的毅力找回了这些文物。老人眼睛失明,腿脚不便,他为了恪尽职守地保护这些文物,干脆每天就在放文物的屋子门前打坐,看护它们,一直到今天。老人终生没有结婚,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挪布的老婆。他通过多年的观察,觉得挪布的人品和现在的工作都能够在他死后保护好这些文物,于是他和挪布商量,要让挪布继承这些文物。挪布现在的工作,使他的思想有些开明,他规劝老人,捐出部分文物放在古宫,供当地老百姓供养,造福这里的人民,老人同意了。古宫里看到的很多文物就是老人捐的。另外剩下的一部分文物,老人还会捐给政府,另一部分作为家族供奉。老人所说的仙女的化身就是西儿前世的一世,当时绿度母转世的力量也加持在了那尊老人交给西儿的佛像上。绿度母化作美丽的仙女拿着这尊佛像找到这位虔诚的老人,告诉他文物即将遭遇危险,让他将所有的文物转移埋藏,告诉他留下这尊受过加持的佛像会保佑他,以后的一天会托梦给他来取佛像的人。这样这位老者遵照仙女的话,将佛像埋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心印 四(8)
听完这个类似神话但又如此真实的故事,我一路无语。我不知道还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但是这几天的历练使我成熟了很多。我的心有了信念和勇气,不管一路还会发生什么,那都是应该发生的,我能有幸看到并参与其中,这是我的造化。
车子开到了中尼边境的孔雀河的支流旁停了下来。这边是中国,那边是尼泊尔,如此清晰的近距离。我可以看到对面尼泊尔的木屋如此地简陋和低矮,放牧的尼泊尔人向我们挥手,他们的装束显得非常贫苦,令人同情。
清澈、凉爽的河水,缓缓流过河滩,让这里的石头各色各样,煞是好看。西儿告诉我,在这里可以捡三种小石头:一种色彩形状极像雀卵的,凑在耳边摇一摇,可以听见里面的水响,它是一种名贵的藏药,破卵石取水擦眼睛,明目,但是不易找到。第二种四方黑色小石子,是藏式数学演算时作为数学符号用的,同时在某一藏式游戏中充当棋子。第三种为鲜艳红石,犹如珊瑚,但只可作为摆设观赏,不可穿凿成项链:想要在红石上钻个孔,石子儿便会崩碎。西儿着重告诉我可以捡一些带回去祈福的。我于是尽可能地从河水里挑着,往包里捡着。上师和西儿在旁边笑出了声。
就在我努力翻着的时候,西儿停下来在一处蹲着看。我好奇地跑过去看个究竟。西儿指着一块有饭碗那么大、被河水浸泡的椭圆形米黄色的石头让我看。“呀,太奇妙了,上面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白线的圆,圆得像人工雕琢的。”我心里想。“给我吧,西儿?”我央求道。“你的力量不够,它应该是更多人的,我终于找到了。”西儿用胜利的语气说。我跟着他们好像也有了神通了,我的感觉告诉我后面又要发生什么了。西儿双手从河里搬起石头,有些吃力地拿到了车上。然后她和上师在河边打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我往科迦寺开去。
科迦寺是西藏西部的一座著名寺庙,建于公元十二世纪初,开始属噶当派,后改宗为萨迦派。它和托林寺(扎达县)、那玛寺(克什米尔)一样,为大宗师仁钦桑布主持修建,据说为同一天修建,同一天开光,距今已上千年了。有关科迦寺有两个生动有趣的传说。在没有村没有寺的时候,此地名为杰玛塘,是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地。北面山坡上有一位德行高尚的大师在修行。他的徒弟每晚打水时总能看到杰玛塘中央有个发亮点,大为吃惊。但他总是忘记将此事告诉大师。为了提醒自己,就将一块石头装在自己的袍襟里。当他给大师递茶时,石头滚落在地,大师询问缘由,徒弟照实直说,大师指示在闪光处做一记号。第二天师徒二人去实地查看,见到一块非凡的石块。大师说,这便是“阿米里噶石块”了。该石甚为罕见,它出现在此,预示着此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