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敢言的公务员,你的一番言语和思想能够打开一片新气象。”这番话激发了政君骨子里的热情。第二天在座谈会上,政君如实道出,那一天会场上保持了几秒的静寂。在沉默的背后,政君成了争议的焦点,而回避焦点自然成了维护和保持秩序的最好手段。政君的那位老同学得到了那个位置,后来在庆祝酒席上,政君端着他的清高说:“老同学呀,还是你了解我,话我替你说了,事我也替你办了,能力有限,混得还是不如你呀!以后也要提携我一下呀。”
还有一次,一向艰苦朴素的政君,终于在经商的叔叔的帮助下,扔掉自行车改成大众捷达,随着大众认可的公务员的品位走着。叔叔的公司在北京有个办事处,那里放了一辆三菱顶级的越野车,接待客户用。男人骨子里对车的嗜好就如同他们男性的体征一样重要,政君在周末时常开着这部车子载着家人或朋友去休闲一下,摆摆威风。没多久一封检举信让领导找他谈了话。领导语重心长地说:“政君呀,这么贵的车子,让同志们知道不好吧。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总不免有人会说闲话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处长的位置是很显眼的,对局里影响也不好,更何况这次的竞争上岗很重要,不要因小失大……”政君的脑袋在那个时候是膨胀的,血液几乎要冲出血管。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向领导说明了原因。他被朋友背叛了,这件事也一直成为他内心的结,因为他知道是谁。还算让政君平衡的是,他们俩都没得到那个位置,得到位置的是一个平时在单位里非常不起眼的同事,政君感叹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的,政策就是妙在这里,让官场上的局势变幻莫测,让官场上的人相信了运气。政君的最大改变是把“利国、利民、利己”改成了“利己、利民、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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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套的路数耍完之后,新一代年轻人带着底气在局里竞争上岗,可称明争不暗斗。走江湖,圈场子,总要一比高低。政君已经在这个位置快十年了,几次新的权力位置的失去,让他没了信心。看着火力极强的年轻人的表演,他更觉疲惫,关系走动那一套也让他倍觉无聊。他开始有退出的念头,只是在找适当的时机。
有人说,领导就是上帝。只是因为上帝离你太远了,你眼中才没有上帝。没有办法,人心掩盖在雾纱下,看不清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谁也无法说清这种工作之中的感受,但政君还是务实的,他的双重性格最终让他选择了适应,而没有像他的同学一样下海,成为千万亿万富翁。
二十几年的拼搏,政君得到的评价是:政治素质好;熟悉干部工作业务,工作踏实认真,严谨细致;注重学习,善于研究问题;奉献精神强,不计名利,甘于奉献;作风扎实,为人正派,团结同志。要求自己严格。并希望“进一步发挥传帮带作用”。
经过了风风雨雨,冯莉倒也忠诚,一直像看家狗一样,“护佑”在政君左右。虽说叫唤和抱怨着政君“没本事”,她倒也没逼着政君去趋炎附势或是搜刮民财,在车的问题上,冯莉还公正地找他的领导澄清过,倒也让政君对冯莉有所感激。在官场上很多人因为女人而落马,对于政君而言那是一辈子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因为冯莉的强硬和过硬的侦查本领,女人们都自觉回避着与政君的接触。检查政君的电话和皮包成了冯莉执掌的权力,跟踪和追逐政君成了冯莉的看家本领。一个异性电话或是可疑电话,冯莉都会趁政君熟睡的时候,打过去“礼貌”地询问。一场朋友的会面,冯莉都会公开护佑,甚至于临时的见面,冯莉都会鬼使神差地知道或幽灵般地出现在会面的场合,引起尴尬。政君已经没力气去较量,他觉得无聊。政君对冯莉防不胜防,也就不防了。也因此谁都知道,雷区引爆不是残废就是死亡,谁也不会故意去碰,这更让政君有了得不到的庆幸,没有绯闻小报告,总算是冯莉做了一件“叫好”的事情。
后来,政君可交流的、可靠的人越来越少,他开始用日记记录他的心路历程,像个评判的思想家,只不过读者只有他自己。他写道:争取应该得到的,放弃不应该得到的,这是官场上的基本自律。一池浑水,不断沉淀,不断漂浮起摸鱼的手,人们戏称官场是“高风险职业”,像贩卖毒品。到古城震远县,参观了青龙洞古建筑群。人是原始和理性的复合物,没有理性存在,生命是野的;没有原始保留,人就都成了“上帝”。想一想,仅两个“上帝”生活在一起,那会是怎样的乏味。把生活公式化、原则化,或把性原始化、庸俗化,都是最浅白不过的了。
感受过的东西,人们更乐于接受,所以更多的时候是习惯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其实,多好的社会,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摆脱某种习惯或模式,一个民族的习惯常常是社会的“基本框架”。
是的,政君的日子如同他的笔端流露,平淡中翻着些许波澜,家里的打打闹闹成了一种摆脱沉闷、抑郁的手段,成了定期发泄治疗的习惯。
他积极要求出差,也常常鼓励冯莉出差交流,得到短暂的“自由”。当冯莉出差在外的时候,他有时也会有似家非家、没有着落,有时甚至想等个电话的感觉。老婆、儿子、这个家,对家的习惯已经成了潜意识的默认,习惯了离开,也习惯了相聚。外面的世界还是那样喧闹,不时地把家中的宁静挤到缺少氧气的空间,最后把你“请”出来,让你也在这熙熙攘攘的表演中吊吊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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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就感到家好。这又是习惯,习惯也挺好,让你总有个去处,至少不用流浪和孤独,虽然是形式的,但务实才是最现实的满足和快乐。
接到批准函的整整一天,除了到单位食堂吃饭,政君几乎没出自己的办公室,还好今天局里没有什么事。他消耗着朋友送的香烟,屋里满是烟雾,像大麻一样让政君懒散。政君把最后一口烟眯起眼睛、噘着嘴、努力地吐出了一个圆圈。晃晃荡荡的烟圈,往有阳光的地方飘去,放大散去。政君伸了个懒腰“唉”了一声,振作起来去接儿子。
政君孤独地准备着行李,冯莉唯一帮他办的就是买了一个塑料杯让他泡茶喝水。政君觉得有些悲哀,出国一年,又是去西方,居然只有一个塑料杯的情感。但话说回来,政君如此重大的出国举措,不就是为了逃避吗?婚姻中的冯莉只守着她的半亩地自给自足,她忘了一个人怎么可能独立于社会之外呢?她失去了朋友,关闭了自己,肌体的狭小又容不下内心的欲望,于是她抑郁,在家里嚣张地爆发,最后成了病态。
政君自己买了个五百多元的保温杯,奖励计划的成功,他充分认识到“阿Q精神”的好处,自我营造着快乐。儿子对他出国的向往,使他感到了骄傲。
似乎很平静,炎热的六月就要过去,一年的一半拖带着梦和无法把握的生活滑落到下一半。一整天,阴雨绵绵,风挟着细雨,吹走了刚刚抬头的暑气。政君走在街头,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东西既很近,又很远。
明天就是政君飞往加拿大多伦多的日子了。离开是否就能改变自己的现状,满怀期许的政君带着不安。这是一个让政君一家三口都惶惶不安的深夜,好多无奈。其实,我们都想把事情做得好一点,都想彼此有一个好心情,都想让亲人、让对方感受到一种依赖和幸福。但好多时候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受和行为走向,有时甚至偏离自己的初衷,让人失望,让人产生怨气。亲情这个东西太重了,太沉了。
终于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坐在商务舱的政君仰头贴在座位上,飞机的冲力拉着他的思绪,好像拽出了所有的他想要抛下的东西。他的轻松让他感悟到: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去体会阳光、土地,他会感到享受。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总结说,浮生若梦,只有体验人生才能不虚此行。“让我和草木为友,和土地相亲,我便已觉得心满意足。我的灵魂很舒服地在泥土里蠕动,觉得很快乐。”
烟瘾很重的政君实在无聊,翻看着国航杂志《空中生活》,他对里面大篇幅的对西儿的介绍大感兴趣和钦佩。一个女人都可以如此放开地去寻找自己的天空,他一个剩下半条命的男人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他萌生了去西藏的念头,而且一定要去古格,因为当描述古格的文字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内心被深深触动,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伤痛感。他记下了杨溢霖的电子邮箱。
在沉闷的长途飞行中,政君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他是一位武士,曾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为一个势力较强的王国效力,在一场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战争中殉国。依稀中,一位美丽、善良、宽容,长发中垂下串串珠宝的王族女人,总是依偎在一个古堡的窗前婉约地注视着他,泪水与微笑交替出现。那个女人令梦中的政君的心酸痛。政君醒后很清晰地记着这个梦,直到飞机降落在加拿大,他才收起了回忆。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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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政君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兴奋到多伦多大学,开始了在加拿大一年的生活。
多伦多的秋天,红叶掩映着多姿的建筑,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层次鲜明,洋溢着活力;这是一座气候宜人、绿地和植物随处可见的自然中的城市,空气纯净,路上车辆很多,但不拥挤,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居佳境。给政君他们开车的是位华人,他说,多伦多的环境无人不羡慕,但移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苦闷,过着一种没有根的生活,融入这个社会不容易。
在多伦多大学上课很轻松,可以喝茶或咖啡,课间还有点心、水果。老师的授课方式很宽松、随便,没有一点做作。偶尔给孩子和父母打个电话,让政君稍稍松散的心还有个牵挂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