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过活,女人如衣,旧的不喜欢,丢了,换新的就是,王公权贵之家,三妻四妾,姬妾成群,更是司空见惯,犹如家常茶饭。女人的寡众与权势财富一样,是这个社会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会被耻笑为无能惧内,那才是不正常的。
皇子在迎娶正室福晋之前一般都会先纳娶侧室,这是皇室的惯例,我原以为只要十四能真心待我,我可以不在乎他有妾室儿女的事实,但是,面对现实与美好的设想终究是两回事,当舒舒觉罗氏和两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云淡风清,毫不在乎,而对于舒舒觉罗氏,我甚至产生了那样恶毒的念头。
现在只是一个舒舒觉罗氏就已经让无力招架,将来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个舒舒觉罗氏出现在我面前,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我很害怕,就好像回到当初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时空里,连身上的每一寸发肤都不属于自己时的情景,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恐惧。
所以,我逃了。
天色方亮,趁着十四还没醒,我匆匆离开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出宫是不可能的,而我又无处可去,只好在这紫禁城里四处游荡。
我没有权利去指责十四什么,更没有立场去憎恨舒舒觉罗氏,答应嫁给十四,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谁也怨不了……
鼻子上忽而传来一股凉意,冰凉的雨丝落在鼻尖,雨,越下越大了。
我停下脚步,察看四周,我这是走到哪儿了?
我记得刚才是沿着东筒子直街一直走,然后进了苍震门,经过祭神库和缎库……
啊,是了,再往前走,过了昭华门,就是延禧宫了。
以前进宫送衣服,由于不认得路,我吃了不少亏,因此,后来到永和宫当差,我第一件事就是在空暇的时候,摸清内廷各宫各殿和衙署库房的具体位置,为此,我还特别画了地图随身携带,不认识路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
当然,这地图早已经被我收了起来,因为后宫内苑的布局,我如今就算不看图都能倒背如流了。
“过了延禧宫直走是凝祥门。”一抬头,门洞正上方果然是“凝祥门”的蓝底金字匾额。
“出了凝祥门,直走的话是进景曜门到景仁宫,右转的话是进麒趾门往北又返回去了……”在凝祥门前停了一会儿,思量之下,我决定还是笔直朝前走。
怎料,刚出了门洞,迎面走来一个人,我撑着伞也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啊!”鞋底一滑,人向后栽,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伞从手里掉了出去,雨水径直打在脸上,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只听到一道尖细的嗓门高声喝叱,劈头而下: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奴才!”
 ;。。。 ; ; 我不禁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呐,上午在永和宫是我给德妃敬茶,现在轮到舒舒觉罗氏给我敬茶,不知道我那杯媳妇茶,德妃喝的时候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同样地难以下咽?
“以后要好好伺候福晋。”该说话时不说话的男人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了。
“是,妾身一定用心服侍好福晋。”舒舒觉罗氏用一种以夫为天的语气,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十四和舒舒觉罗氏的话题是有关于我的,但是我却觉得他们的对话无趣得很。舒舒觉罗氏好歹是十四皇子的妾,宫里太监宫女一大堆,她没必要掉身价地去服侍谁,何况我四肢健全,又没断手断脚,要她服侍做什么。
我淡淡地瞥了十四一眼,也不想多说什么,他想让谁来服侍我是他的事,我接不接受还是我说了算,他到时就管不着了,现在说什么都没太大意义。
我调转视线,目光停在嬷嬷怀里的两个孩子身上。
男娃娃让嬷嬷抱在手上,眼睛大大的,约摸过周岁的样子,女娃娃仍裹在襁褓里。这是十四的长子和长女,名字叫……
“孩子叫什么名字?”我问。
抱着孩子的嬷嬷走上前,其中一人答道:“回福晋的话,小阿哥的名字叫弘春,小格格的名字叫如嫣。”
我善意地对弘春微微笑了笑,但他似乎相当怕我,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一转头,埋进嬷嬷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嬷嬷的衣服。
我一时愣住,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面目可憎,连孩子见了我都会害怕?
“哇——”响亮的哭声蓦地响起,襁褓里的女娃娃这时突然哇哇啼哭。
女娃娃一哭,她的小哥哥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我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孩子的反应总是最直接,一点也不故作掩饰的,原来,在孩子面前,我是如此地不受欢迎……
“玛……玛玛……”弘春伸出手,哭着要阿玛抱。
十四抿着唇,脸色有点难看,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尴尬的状况。
“阿、阿玛……玛玛……”弘春挥动小手,在嬷嬷怀里扭动身体,执意寻求阿玛的保护。
十四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非常僵硬,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将两手伸了出去,把弘春抱进怀里。
“如嫣不哭,阿玛额娘都在,如嫣不哭……”不知什么时候,舒舒觉罗氏已从嬷嬷手中抱过女娃娃,放在怀里柔声地哄着,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上扬,那笑容,好得意。
那一刹那,我仿佛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捏住我的心脏,很痛,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对儿女双全的夫妻,美好圆满的一家,十四明媒正娶的发妻是我,但此时,我却觉得自己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英俊的丈夫,可爱的儿女,富贵的生活,倘若没有我,舒舒觉罗氏会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我与她,究竟是谁带给了谁痛苦?
舒舒觉罗氏的眼窝下泛着青影,即使擦了厚重的妆粉也遮盖不住那疲惫的青黑,昨天晚上我和十四大婚,她一定没睡好吧……
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怜悯,对舒舒觉罗氏,也是对我自己。
素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昨夜,我和胤祯洞房缠绵,舒舒觉罗氏则是独守空房,一夜无眠,那么,当有一天,我在空房之中独自饮泣的时候,那个在胤祯怀中婉转承欢,纵情欢笑的女人又会是谁?
 ;。。。 ; ; 心中的伤痕,就仿佛白天的月亮一样,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着。
望着眼前眉目恭顺,跪在地上要给我敬茶的女子,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本书上读到过的这句话。
舒舒觉罗氏,十四的妾室,他娶进门的第一个女人,我必须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的丈夫,爱新觉罗·胤祯,康熙皇帝的十四子,在娶我之前,他已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一双儿女的父亲。
“姐姐,请用茶。”
舒舒觉罗氏双膝跪地,将茶碗举到我面前,低眉顺目,态度谦卑至极。
大妻,小妾,回忆起秋桂的那套“妻不如妾”的论调,我忽然觉得眼前这种场景很可笑,原来嫁人之后,我不但多了一个丈夫,还“买一赠一”,免费奉送给我一个妹妹。
姐姐……呵,舒舒觉罗氏明明比我年长几岁,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姐姐,这就是当大妻的好处么?
恍然间,我有了这么一个领悟:四阿哥给不了我的东西,或许十四同样给不了我。
兴许是我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茶的缘故,舒舒觉罗氏偷偷抬眼,朝上觑了一眼,不料,却恰好与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她慌忙低下头,举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畏惧的怯色。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要不然,舒舒觉罗氏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自嘲地扬了扬嘴角,电视剧里不是常演的么,大妻凶恶狠毒,仗势欺人,小妾娇弱无依,忍辱负重,这不就是我和舒舒觉罗氏目前正在扮演的角色吗?恶毒的大妻甫一进门,刚坐稳了元配的位子,就迫不及待地要给楚楚可怜的小妾下马威看了。我越想越觉得好笑,为什么这种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侧过头,望着坐在身边的十四,他微敛着双眸,盯着腰间的貔貅纹玉佩,手指把玩似的摩挲抚弄着,脸上的表情漠漠的,不看我,也不看举着茶碗,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的舒舒觉罗氏,他的神情太过冷漠,仿佛眼前这发生的一切都事不关己似的。
有一句歌词怎么唱来着的,男人在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声。
多符合眼前写照的一句歌词,我嘲讽地想。
这样的十四让我觉得很陌生,然而,陌生的感觉中又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
是了,我猛然想了起来,我第一次在皇宫见到十四,他就是这样的表情,一脸嫌恶地叱责我投怀送抱,企图勾引他,漠然的气质,无情得不带一丝温度。
冒着袅袅白雾的热茶渐渐失了温度,而舒舒觉罗氏高举的双臂也开始微微发抖了起来。
看着舒舒觉罗氏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我内心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心中邪恶的魔鬼不断扩张领地,狰狞佞笑,卑鄙的念头占满了脑海,就让舒舒觉罗氏这么举着好了,最好她最后举不动,把茶碗给摔了,我正好可以借题发挥,恶人先告状。
啧,我叹息,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卑劣,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