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君,虽然看上去很不成熟,但是实际上已经是个可靠的大人了。而我自己呢?看上去好像很成熟,实际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啊……
自以为是的想要探究人的过去,结果却像打开了蓝胡子最后的房间一般……这样子不可靠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三井君相信,有什么资格……
流泪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虚耗水分罢了。
七海站起来,缓缓合上了房间的门。
·
冷水敷着红肿的双眼,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七海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橘色路灯下,雪花在飞舞着。
冬天真是冷呵……
冬天真是冷啊……
……
深夜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七海一骨碌从床上唤起,她撩了把睡乱的长发小跑着奔去门口。心里隐隐的期盼着,却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喜悦。
“是谁……是谁啊?”她手紧压在把手上,倚门问道。
“阿雪,是我。”
“爸爸?”
门猛地拉开了,冷风喝着飘扬的雪花灌进来,七海洋一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久违的轻松笑脸:“阿雪,爸爸回来了。”
“爸爸……爸爸——!”七海一头扑进父亲带着寒意的怀里,失声痛哭。
“怎么了?呵呵呵,这是怎么了?”七海洋一搂着抱着孩子般直着嗓子嚎啕的女儿,轻轻拍打着,摇晃着,“我的宝贝公主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呐?别哭了,别哭了……爸爸回来了。”
“唔……呜呜,嗯。”七海没有说话,只是更紧更紧的缩进爸爸的怀里。
……
平复了情绪,七海不好意思的给父亲端了一杯热茶:“没想到爸爸会突然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呵呵,想要给阿雪一个惊喜嘛。”七海洋一擦了擦眼镜上沾到的水汽,一把抓乱精心梳理的流海,“还有几天就要放冬假了吧?”
“嗯,平安夜正好是假期。今年冬假,妈妈和阿冬也会回来吧?我们是在家过节还是回大阪乡下?”七海一边系着围裙一边道。
“都不是。”七海洋一微笑着看向女儿,“今年冬假,我们全家都会在芝加哥,我已经给你订好了机票。也许,我们以后就要一起在那里生活了,一家人都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什……么……?”七海切菜的手猛地顿住,指尖微痛,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也许公司有意让爸爸常驻美国。上次回来的时候,想办法向公司说明了情况,希望能够将我的工作调派到芝加哥。这样冬司的病也好转了,你妈妈也有精力来照看你……这两年,辛苦阿雪了。不过这下子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七海洋一心满意足的微笑起来,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可能,一切都还没定,只是上面有这个意思。”
要去……芝加哥吗?在这个时候,离开神奈川……离开他……
七海愣愣地含住受伤的指尖,伤口酸涩的疼着——好突然。
“怎么?开心的傻掉了吗?”七海洋一笑眯眯的看着女儿的背影,“阿雪也一直期待着吧?”
“……是啊,太突然了……”
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七海雪僵硬的语气让七海洋一迟钝的神经也觉出不妥来。
“英语的话,阿雪应该没问题的,虽然说陌生的环境可能有一点可怕,不过……没什么比一家人都在一起更重要了……”七海洋一试探性的道。
七海的身体动摇了一下。
“阿雪,来芝加哥吧。一家人在一起。”
父亲的话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然而七海雪仍是低头沉默着。
“如果有什么顾虑的话,冬假的时候,正好可以先来这边适应适应看。”七海洋一把订好的机票放到七海的手里,“冬司也很想你。”
七海抬起头:“弟弟……还好吗?”
“嗯,小提琴的发表会很成功。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基本上恢复了。”
轻轻地垂下眼帘,七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就好……”
七海洋一有些不知道如何和这样的女儿相处,他略带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总之,你先来看看。芝加哥不像神奈川,有的时候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冬天很冷,湖面全部都结了冰。圣诞节,我们可以一起去滑冰,或者在庭院里堆雪人什么的……呃,阿雪……你会来的吧?”
看着父亲发间掩不住的一痕雪丝,眼角的笑纹尴尬的弧度,七海慢慢的,慢慢的点了头。
……
入睡前,七海再次拿出了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的时间,她指尖微微迟疑,还是飞快的按下了拨号键。
铃声一遍一遍的响起。
无人接听。
“怎可以……就在这里认输啊!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心!”七海咬牙再次按下了拨号键,“三井君,三井君——如果你还是我的英雄的话,请赶快接电话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
铁男家的双人沙发上,三井看着矮桌上喧闹不休的手机。屏幕一遍遍亮起又熄灭,特别的设定铃声不断循环。三井寿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周围散乱着喝空的啤酒罐,他的表情隐没在黑暗里,沉沉的像是失去了生命。
“怎么,不接么,电话?”铁男站在窗边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雪,“听起来似乎很急的样子。”
“不……不必了。”三井颓唐的摇了摇头,“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英雄什么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啊……
“啤酒喝完了啊,铁男。”三井笑笑站起来,“我再去买。”
铁男转身看了看三井:“……算了,还是我去吧。”
屋子的门从外面关上了,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井寿。
铃声短促的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
屏幕的冷光亮起,映在三井深黑色的眉眼上,他的眼睫轻微的闪动着,直到光芒瞬间消散,一切重又归于黑暗。
房间里寂寂无声,黑夜像庞大的怪兽蛰伏着,有什么快要压碎一切,毁灭。
……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夜太阳酒吧里人声鼎沸。拥挤的舞池,激烈的电吉他的喧嚣。
很奇怪的,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让无数的人们选择不回家的渡过圣诞夜。
夜总会这样的地方,你不要指望它能多么干净。混乱,肮脏,烟的气息和酒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错乱又暧昧的光线里,狂欢中的人们面目模糊不清。
三井寿懒懒的窝在小桌的沙发里,面前摆着一瓶又一瓶看不清标签的酒,一双涂着猩红甲油的女人手熟练的为他启开瓶盖。
“我还以为,三井你不会对女人温柔,没想到竟然也会这么凄惨的失恋。”
直美笑嘻嘻的靠过来,又被三井不耐烦的推开,她也并不恼火:“毕竟还是个孩子……慢慢的伤你的心吧,我就不打扰了。”她眯着眼睛站起来,曼声唤着阿龙的名字风姿摇曳的款款走开。
三井默默的独自喝着酒。
【毕竟还是个孩子么……?也对。】他晃晃手中的酒杯,液体折射着舞池的光芒,红的黄的,凌乱而妖冶。【我还是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孩子。现在我就要失去她了,很伤心……我想我有理由伤心,不想被谁操蛋的打扰。】
他眼神迷茫的望向远处的虚空,嘴里灌满烈酒的苦涩感。
【没有人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他轻轻举杯,向不知名的方向致敬,然后小口小口的抿着酒。
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在意你未满二十岁,当你大口的灌酒,没有人会问你为什么。污浊的空气让人眼睛刺痛,三井只是想静静的喝一点酒,静静的,不需要人打扰。
可惜就连这样的愿望也无法达成。阿龙那家伙笑着对直美说,帮帮他吧,可怜的失恋男孩。几乎是下一秒钟,一个陌生女孩就被塞进了三井怀里。
【好吧,难道全世界都不能让一个失恋男孩好好的呆着喝酒吗?】三井哭笑不得的仰头干掉杯中酒。
那女孩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黄头发,浓黑的眼妆让人分辨不出她的年龄。她一屁股坐到三井的身边,身体水蛭一样扭曲着紧贴过来。
三井眼也不曾抬,敲了敲空了的杯子:“倒酒。”
涂着荧光粉的指甲在暗处动了几下,瓶盖被砰得打开,金色的酒液汨汨流出,注满玻璃的杯盏。
“我喜欢你……”那女孩轻笑着将酒杯递给三井,“你长得很英俊。”
“哈哈。是么?”三井觉得非常的可笑,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只要你生就一副好皮囊……只要……
酒的辛辣直充胸臆,三井仰头干掉这一杯,多余的酒液顺着下巴流下去。
女孩儿发出赞叹的惊呼:“好棒的酒量!”
三井大力把杯子敲到桌上:“倒酒。”
“你真能喝……”那女孩没有继续倒酒,光裸的手臂像蛇一样攀上三井的胸膛,“你的下巴上有一道疤……真有男人味儿……”
那手暧昧的摸上去。
被打开了。
“别碰我。”
女孩不怒反笑,咯咯的声音像一只待产的母鸡:“我可真喜欢你……”
……
新干线上没有多少人,七海提着大大的旅行箱走上车厢时,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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